第二章
自那日后,镇上的风言风语便再未停歇。
“温夫子为个歌伎当众动武,真是斯文扫地!”
“沈青娥这回竟不吵不闹,怕是心凉透咯。”
沸沸扬扬中,两个当事人却沉默着。
沈青娥将嫁妆悉数变卖,带着银票又一次来到温家。
她要和温景然退婚,并退回聘礼。
刚走到院门外,里头的谈话声却让她生生刹住了脚步。
是温父愠怒的声音:
“景然!你将一个歌伎养在家中,叫青娥如何自处?你们十几年的情分,你当真不要了?”
短暂的沉默后,是温景然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嗓音:
“爹,我与青娥自幼相识,情分自然深重。这些年来,我早已把她当作了亲人。”
沈青娥的心,因这前半句微微抽紧。
可接下来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她耳膜。
“可她有时实在过于粗莽直率,行事不顾后果,令我颇感难堪。”
“知意却不同。她温柔识礼,善解人意。与她相处,我只觉心安。”
门外的沈青娥,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在他面前嚼舌根:
“沈家那丫头,泼辣刁蛮,毫无女子温婉,实在配不上景然你。”
那时的他是如何回应的?
他当众牵起她因劳作而粗糙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声音斩钉截铁:
“我就爱她这般鲜活明亮,喜怒由心。那些矫揉造作、心如死水的女子,我才瞧不上。”
言犹在耳,炽热滚烫。
可说话的人,心却早已凉了。
温父重重叹气:
“你若真喜欢那歌伎,我在城南还有处小院,你将她安置过去,时常照料便是。等这新鲜劲过了,收收心,好好同青娥成婚。”
“爹,我对知意,并非一时兴起。”
温景然的声音带着坚决:
“那日在聚雅轩,见她落泪,我竟真的愿为她舍了清誉脸面。这种感觉,青娥从未给过我。”
温父无奈:
“可你与青娥的婚事,早已人尽皆知。你若悔婚,岂不让全镇看了笑话,让两家沦为笑柄?”
温景然答得很快,似乎早已想好:
“青娥于我有恩,我不会悔婚。我会纳知意为妾。青娥她性子虽烈,但对我用情至深。更何况她这般名声,离了我还有谁敢娶?她会同意的。”
沈清娥再也忍不了了,轻笑一声推开了门。
温景然倏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青娥,你何时来的?莫要生气,我正与爹商量......对了,我给你买了上次你看中的那件云缎裙,你......”
“温景然。”
沈青娥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
“我今日来,本是想了断干净,将你温家的聘礼全数退回。”
“既然你说要报恩,这聘礼我便收下了。从此以后,你我两清。”
温景然的脸色沉了下去:
“清娥这是何必,要为一个外人与我退婚吗?”
“不是为了谁,是为我自己。”
沈青娥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没再给他半句废话的机会。
她回到家中的旧仓房,从暗格里摸出一个油布包。
里面是一枚玉佩,质地极好,边围带着奇特的暗纹。
这是她去年冬天在冰河里救起一个重伤昏迷的陌生男人后,对方醒来留下的。
那人气息微弱,只说了一句:
“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玉佩为信,日后若遇难处,可持之前往州府,自有人助你一次。”
说完便匆匆离去。
她一直小心藏着,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原想着,这是留给他科举或仕途不顺时的底牌。
现在不必了。
这机会,她留给自己。
沈青娥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却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温景然的前程,温家的脸面,从今往后与她再无瓜葛。
属于她自己的路,就从今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