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21 00:13:12

沈勇走远,李满瞄着顾溯,欲言又止。

顾溯不由皱眉:“有事?”

“李嬷嬷哑了,苏姑娘的说法便尚未证实。”

顾溯语气淡淡:“你想说什么?”

“属下只是奇怪。”

李满斟酌着字眼:“俘虏您都得对三遍口供才肯呈报,如今却凭苏姑娘一句‘不是我’,就把整条线往苏夫人身上押。”

“万一,”他觑着顾溯的神色:“万一私印真是苏姑娘自己递出去的呢?”

“不会。”顾溯语气笃定:“她的眼睛没说谎。”

李满愣住:“就凭这个?”

顾溯挑眉:“你先前不是还总替她说话?”

李满挠了挠鬓角,干笑一声:“属下是替她说过话,可那是两码事。”

他勒马靠近半步:“属下有一次去兵部衙门,半路遇到苏姑娘和撄宁姑娘。”

“有个残兵拄着拐,泥水溅了她一裙摆,苏姑娘当场冷了脸,说‘看着路’。”

李满模仿苏澄冷冷的语气,缩了缩脖子:“那兵士窘得满脸通红,我以为要挨训。”

“结果她转身又吩咐撄宁姑娘几句,撄宁姑娘便去了药铺。”

“不到半盏茶,提了两包跌打药出来,蹲在路边,趁那兵不注意,塞他怀里,还顺手往碗里放了一小块银子。”

李满摊手:“面冷心热,属下觉得苏姑娘是有善心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又转回谨慎:“不过,将军点醒了属下。有善心不代表不会犯错,更不代表不会被人利用。若真是她一时糊涂,把私印交出去……”

“我说了不是她。”顾溯皱眉:“你今日怎么回事?”

噢~

李满拖长尾音,心中腹诽。

原来铁面无私的顾将军,偶尔也凭直觉,不看铁证啊!

嘿!

苏宅大院困不住沈家商号早年特意培养的死士。

没过多久,沈勇便已站在揽月阁,隔着门帘和苏澄说话。

“外面有他”这句话从沈勇口中说出,苏澄心中浮现一丝怪异。

顾溯相信她无辜?

李嬷嬷哑了,他从何处得了实证?

苏澄心中思绪万千,脸上却没带出来:“我知道了。”

沈勇拱拱手:“姑娘,还需小的找人来,把姑娘带出去么?”

“暂且不必。”苏澄嘘气:“是我想岔了。若风波继续发酵,出了苏府,未必是好事。”

苏澄吩咐:“我在内宅,听不着外头消息,你每日进府一趟。”

沈勇拱手告退:“是!”

苏家慌乱,礼部侍郎吴府内院,也不平静。

吴夫人将茶盏重重一顿,青瓷与紫檀木相击,震得檐下雀鸟都扑棱飞起。

“荒唐!”

她手指几乎点到吴庭鼻尖,珠钗乱颤,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你为了个被休的庶出之女,竟要推掉昭毅将军府的嫡姑娘?吴庭,你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吴庭直挺挺跪在青砖上:“母亲,苏澄未嫁时,您说吴家高攀。她赐婚,您说天命难违。如今她落难,您便嫌她污了门楣。可曾想过,她自始至终,并未变过?”

“住口!”

吴夫人拍案而起,琉璃碟落地,碎成渣子:“她是没变,但她的命变了!

抚恤银的案子沾手就是满手腥,甩都甩不掉!你爹在礼部熬了二十年,才摸到侍郎的边,你倒好,为了一个‘义’字,要把阖府往火坑里推?”

这就是她寄以厚望的儿子么?

听了几句传言,就巴巴跑到内院来同她提退婚!

但凡他多思虑一番,安排好后路呢?

吴夫人心中难掩失望:“娘不是怪你动心,是怪你动得这么拙劣!”

“你当这是唱戏么,锣鼓一响就敢拔剑自刎?”

吴夫人指尖不停颤抖:“你退亲,昭毅将军府的脸往哪儿搁?李老将军一生戎马,最恨背信二字。明日一早,弹劾你爹教子无方的折子就能堆满御案!”

她俯身,一把攥住吴庭腕子:“你信苏澄无辜,但信有何用?苏澄如今缺的,是洗冤的证据,不是你这种轰轰烈烈的退亲!”

“你退亲,能替她洗清私印?你退亲,能让抚恤银案子水落石出?”

“不能!你只会把吴家推到风口浪尖!”

“你空有‘救她’的旗号,却干着害她的蠢事!”

“吴庭,你这叫章法?”

“你这叫把自家船板锯了,给她当浮木!船沉了,她依旧淹死,你却连再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吴夫人话毕,院中悄无声息。

屋檐突然停落一只鸟,歪着脑袋“啾”一声,

声音不大,却惊醒了屋中人。

浓浓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吴夫人撑不住,手肘倚到案上。

吴庭却起身,朝她作揖。

“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了,儿子还有事,便先告退。母亲且好好休息。”

不多时,挺拔的身影便消失在院门口。

吴夫人声音发干,招了招手:“嬷嬷,扶我坐。”

陈嬷嬷急忙上前,搀她坐到槅窗下的软榻上,顺手把翻倒的火盆往外挪。

屋里静得能听见灯芯吸油的咝咝声。

吴夫人阖眼,胸口起伏半晌,才低低吩咐:

“去,盯着公子,一步不许漏。”

“是。”

不过两刻钟,陈嬷嬷掀帘回来,轻手轻脚。

“夫人,公子回自己院里,铺了纸,好似在写字。瞧着是听进去了。”

吴夫人“嗯”了一声,手指揉着眉心,却揉不散那团阴云。

她太知道儿子,愈是沉默,愈是轴。

当年被罚抄《礼记》,他能通宵不睡,一笔不落地写完,却一句也不认错。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窗外风响,小丫头在外头怯怯报:“公子刚刚带着小厮,从西侧门出去了。”

陈嬷嬷脸色一紧,觑着榻上人。

吴夫人睁开眼,灯影里只剩两点冷火,好半晌,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却比哭还涩。

“不必跟着了。”

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把利害关系拆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给他听,他若还执意去犯蠢——”

吴夫人抬手,止住嬷嬷要劝的话,缓缓起身,自己把歪斜的珠钗扶正:“那吴家往后,也指不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