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1 00:42:46

修车厂旁的“老地方”小酒馆,一到入夜就裹着层热烘烘的烟火气。塑料棚搭的顶子被晚风掀得轻轻晃,却把烤串的孜然香、啤酒的麦芽香和兄弟们的笑闹声都圈在里头,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让人放松的烟火味。几张掉了漆的塑料圆桌拼在一块儿,被绿瓶啤酒、烤串签和装着水煮花生的搪瓷盘摆得满满当当,油星子溅在印着“福”字的桌布上,反倒添了几分市井里的自在。

周猛光着膀子坐在主位,古铜色的臂膀上还留着几处新鲜的浅疤——是昨天修重型卡车时被铁片蹭的,结了层薄薄的痂,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淡红。肌肉随着举杯的动作绷紧,线条硬朗得像块淬过火的铁,臂弯里搭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领口印的“猛哥修车行”字样都快磨成了浅灰色。他刚跟对面的李兵干完一瓶,啤酒瓶“墩”地砸在桌上,溅起的酒花落在手背上,他随手抹了把,指腹蹭过掌心的老茧,笑着骂:“你小子今天怎么喝这么慢?是不是昨晚给小区张叔修发电机熬着了?”

“嗨,别提了!”李兵抹了把嘴,胡茬上还沾着点啤酒沫,他把空瓶往旁边一推,又开了瓶新的往周猛杯里倒,泡沫顺着杯沿往下淌,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昨儿那发电机老得掉牙,零件都配不上,愣是拆了装装了拆折腾到后半夜,现在胳膊还酸着呢。倒是猛哥你,最近日子滋润,嫂子把你伺候得红光满面的,喝酒都比以前猛了!”

这话一出,满桌人都跟着笑。阿亮叼着串烤筋,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他慌忙用手背擦了擦,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起哄:“可不是嘛!上周有个开宝马的老板来修刹车片,正好撞见嫂子来送冰镇绿豆汤,人家盯着嫂子看了半天,趁你去拿工具偷偷拉着我问‘周老板媳妇是不是老师’,那眼神,羡慕得都快冒光了!”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却让满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猛哥,我跟你说,你可得看紧点!嫂子那样的,又温柔又有文化,说话细声细气的,还会教孩子背诗,万一被哪个有文化的老板看上了,用几句甜言蜜语把人拐跑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周猛正拿着串烤腰子往嘴里送,听见开宝马的老板”几个字,动作猛地顿了顿。腰子的油香在嘴里散开,可他却没尝出半点滋味,只是抓起桌上的啤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酒液冰凉,滑过喉咙时却像浇了层热油,心底窜起的那点燥意不仅没压下去,反倒更旺了。他把酒瓶往桌上一墩,瓶底磕得桌子嗡嗡响,笑骂着伸脚踹了阿亮的凳子一下,力道却没轻重,把阿亮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放你娘的屁!我周猛的女人,谁敢动心思?不想在这一片混了是不是?”

话虽硬气,可他眼底却悄悄沉了沉,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没再多说,只是频频举杯,跟兄弟们碰着瓶。啤酒一瓶接一瓶灌进喉咙,肚子渐渐鼓起来,打个嗝都带着麦芽味,可心底的烦躁却像潮水似的,一波比一波涌得高。出门时林挽还站在门口帮他理了理T恤领口,指尖蹭过他的锁骨,温声叮嘱:“少喝点,别跟人起冲突,早点回来。”当时他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知道了,你早点哄念念睡”,可现在,兄弟们的玩笑话像复读机似的,在耳边一遍遍响:“看紧点”“别被拐跑……每一个字都戳着他那点藏不住的在意。

他不是怕林晚走。从结婚那天起,他就知道林晚是踏实跟他过日子的人——她会在他修车晚归时把饭菜温在锅里,会在他手上磨出血泡时心疼地帮他涂红霉素软膏,会在念念闹着要爸爸时,温声细语地哄着说“爸爸在给我们挣钱买草莓蛋糕呢”。可他怕的是,有人敢觊觎她,怕那些比他有钱、比他有文化,比他会说漂亮话的人,会慢慢让她觉得,跟着他这个“天天沾机油的糙汉”委屈了。

“猛哥,想什么呢?李兵推了他一把,把一杯满的啤酒递到他面前,“是不是想嫂子了?也是,这么好的媳妇,换我我也天天惦记着!”

周猛回过神,接过酒杯,跟李兵碰了下,又是一饮而尽。酒液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眼角都红了,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心里憋的。他摆了摆手:“喝不动了,你们接着喝,我先回去了。”

兄弟们还想留他,说“这才几点就走”,可看他脸色不对,眉头像拧成了疙瘩,也没多劝。周猛穿上T恤,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脚步发沉地往外走。晚风一吹,酒意上涌,头有点晕,可心里的燥意却没减半点。他骑着那辆半旧的摩托车往家走,夜风刮在脸上,带着点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会儿是林晚温柔的笑,一会儿是宝马车主体面的脸,一会儿又是兄弟们的玩笑话,搅得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