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零年,我经营了一家书店,只在凌晨一点至三点营业。
无论有何种愿望,只要付出代价,就能成真。
这晚,风铃响动,进来的竟是我丈夫。
他眼里有血丝,显然没认出我是谁。
“听说在这里写下愿望,就能成真?”
他大步走到柜台前:“我要典当我一生的幸运。”
我心头一颤。
昨天我才对他说,今年事事不顺,运气糟透了。
原来他记在了心里?
一股暖意还没来得及升起,就听见他接着说:“换范甜甜永远被幸运眷顾。”
我的心忽然变得冰凉。
我不叫范甜甜,我叫李书英。
书店忽然静了一瞬,我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你确定那人叫范甜甜吗?”
他毫不犹豫:“确定。”
我推过心愿簿和钢笔。
“在心愿薄上写下自己的姓名,你将一生霉运不断。”
他眼眸闪过一丝复杂,写完便走了。
待他走后,我无意翻开本子,却发现他在上面写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李书英。”
原来他牺牲的不是自己的幸运,而是我的幸运!
1
离开书店时,已经三点十分,我像往常一样往婚房赶。
只是范甜甜这个名字,一直萦绕在我心间。
而且,这个名字,得抓紧改过来。
我用钥匙打开家门,一片漆黑。
我熟练的拿出蜡烛点燃。
可是,蜡烛亮的一瞬间,我呆住了。
我的丈夫孟寻洲罕见地坐在椅子上。
自从我们结婚后,他总说保镖工作忙,几乎一大半时间都在公司。
他抬头向我望来:“回来了?这么晚去干什么了?”
我能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的火气。
“厂里突然来了任务,我去赶一下工。”我回他,准备去倒杯水。
他的声音忽然放缓:“这么晚,你一个女人在外面不太安全。”
心口生出一丝温暖,却又在想起孟寻洲的愿望时,化为一片冰冷。
见我气氛低沉,孟寻洲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李书英。”他的声音比刚才平静许多。
“我刚刚语气不太好,我向你道歉。”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
果然,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推掉了这两天的任务,明天去火车站接我表妹。”
“她刚从乡下来,很多东西不懂,可能需要你这个嫂子帮忙照顾一下。”
我转身背对着他,不想让自己眼底的心寒被他发现。
他絮絮地交代着,事无巨细。
良久,我深吸一口气,静静开口:“你那表妹,叫什么名字?”
孟寻洲似乎愣了一瞬,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她叫范甜甜。”
三十分钟前,孟寻洲交换了我的幸运。
用我的名字,抵押了我的未来。
现在,居然还推掉了任务,专门跑来叫我照顾她。
真是讽刺。
我没理会他,直接冲进了房间。
黑暗里,我缓缓靠在墙边。
无言的痛苦,席卷了全身。
房门关上后,屋子彻底沉入死寂。
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身体异常疲惫。
一阵寂静中,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门板,飘进了我的耳朵。
“对,我去了那个书店。”
短暂的沉默,对面的人似乎在惊讶追问。
“李书英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照顾她,对她负责。”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我的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高兴。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嗓音透露出一丝怜惜。
“但是甜甜最近太不顺了,她父母重男轻女,不让甜甜上学,逼着她下地干活。”
“还说要是她不肯,就把她卖给村里的李老头,赚一笔彩礼费。”
“甜甜偷偷藏了一笔钱想自己去上学,被发现后,父母就断了她的粮食。无奈之下,只能来找我接济。”
孟寻洲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范甜甜的心疼。
“她需要运气,需要一切顺利。把李书英的运气给她,值得。”
那么我呢?
电话那头的人可能也问了一样的问题,孟寻洲回话时都带一股不耐烦。
“李书英?她本来最近运气就不怎么样,就算一直倒霉也无所谓的。有我在,总不会让她饿着冻着,我会管她的。”
他每说出一个字,我的心就更痛一分。
眼睛干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2
那一夜,我几乎未曾合眼,耳边反复回响着孟寻洲轻描淡写的那句。
“她倒霉无所谓。”
天刚蒙蒙亮,我是被门外的声音吵醒的。
“寻洲哥!我特意改了早点的火车,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她看见了推开门的我,笑容灿烂:“这就是嫂子吧?”
范甜甜伸出手想要和我打招呼:“嫂子好,常听寻洲哥提起你,打扰你们啦。”
我不着痕迹的侧开身,不想回应她的招呼。
孟寻洲眉头微皱:“你是嫂子,连握手的礼仪都不懂吗?”
我淡淡回道:“不好意思,昨天做工做的手累了,不想握。”
他被我噎到,眼里的斥责更加明显。
“收拾一下,我托关系拿了两张游乐园的票,你今天带甜甜去玩一下。”
孟寻洲没问我愿不愿意,带着些命令的口吻:“甜甜没玩过这些,你带一下她。”
一阵荒谬感席卷而来,我攥紧了拳头。
“我不去,我还有别的事情。“
我记得旧家里好像还有母亲留下来的一支笔,和店里的那支一样,不过这只是专门用来修改的。
”而且我对游乐园......”
我对游乐园有阴影还没说完,就被他粗暴地打断。
“李书英,别闹脾气了。就陪甜甜去趟游乐园,至于吗?”
“你纺织厂那边,我去和他们请假。”
我眼神冷了下来:“最后一次。”
孟寻洲盯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解释,换了套衣服就和范甜甜骑上了单车。
路上氛围诡异至极,我沉默地骑着。
但范甜甜自来熟,叽叽喳喳地说着乡下的见闻。
说到后面,她将话题转向孟寻洲。
“嫂子,你也觉得寻洲哥很烦人吧,像我爸一样天天管着我。”
“每天干了什么都要跟他汇报,事无巨细他全要知道,他不忙的吗?”
忙啊,他当然忙。
忙到回不了家,忙到我母亲的葬礼,他都只让下属说了句节哀。
在我面前,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吝啬给予一点温度。
可在范甜甜面前,他居然可以是庇护的港湾。
原来,在意与不在意,区别如此明显。
进入游乐园,喧嚣的声音隐隐传来。
乐园门口,卖麦芽糖的小贩吆喝着。
几个小孩,站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
这些,都是我不愿回想起的痛苦。
范甜甜兴奋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穿进我的耳朵。
“嫂子!那个是什么,我在乡下从来没见过。”
她新奇地看向四周,恨不得长了八只眼睛。
忽然,她手指尖指向最中心的过山车:“嫂子,我想玩这个,你陪我去好不好?”
车,车,车,又是车。
我母亲就是死于一场车祸。
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行”两个字在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算了,范甜甜是无辜的,她不知情。
她拉着我,蹦蹦跳跳地坐上过山车。
扣好安全压杆,范甜甜在我旁边兴奋地叽叽喳喳。
过山车缓缓攀升,逐渐升至最高达。
前后排小孩爆发的尖叫声不可遏止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紧闭双眼,心脏像沉在大海里,四肢开始僵硬。
就在列车冲入一个高速回旋的刹那。
我的霉运好像发作了。
过山车停了!
不是平缓地停止,而是硬生生卡在了半空。
小孩惊恐的哀嚎此起彼伏,范甜甜兴奋地尖叫也变成了恐惧的呜咽。
“嫂子,嫂子我害怕,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掉下去?”
我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我的额角和手臂似乎在刚才的骤停中,撞倒了旁边的金属护栏。
此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动一下都困难。
混乱持续了十几分钟,我们终于被人护送下来。
我手臂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额角的血凝住了,粘着发丝。
我们被送往了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