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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我把自己卖给了人贩子。
因为自从我被确诊了早发性抑郁症后,爸妈已经很累了。
妈妈辞去了工作,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没事,妈妈永远在你身边,你就是妈妈的命!」
爸爸每天三班倒,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不怕,爸爸再努力赚点钱,我们月月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了!」
我也以为终有一日我的病会好,以为自己还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快乐地长大。
直到那天,妹妹被我手腕上的伤口吓哭后,妈妈突然就崩溃了:
「你拖累我们还不够,连你妹妹都不肯放过吗?!」
「为了治你这个破病,咱家家底都快掏空了!」
「怎么其他小孩就能天真快乐,偏偏你成天半死不活的?」
「你还不如就死在两年前,也好过现在只会拖累我们!」
我觉得妈妈说得对。
我还不如死在两年前,为保护妹妹被混混拖进巷子里的那天。
所以我伸手接过了人贩子递来的糖果,慢吞吞地跟着他们上了车。
我被他们堵住嘴巴,丢进了后备箱里。
山路颠簸,意识渐渐混沌。
爸爸妈妈,放心吧,我再也不会拖累你们了。
......
我是被人一巴掌扇醒的。
耳朵嗡嗡作响,我愣愣地低下头,还没看清鼻子流出来的血,就被人拖了出去。
「他妈的,这小崽子怎么身上这么多疤啊,这不好卖价啊!」
我摔在泥地上,衣领被粗暴地撕开,那人啐了一口。
「本来以为是个好货,结果是个烂货!」
「你看看这儿,全是划痕,还有这脖子上......」
「操,可真他妈倒霉。」
头发被抓起来,我被强迫着仰起脸。
一张满是烟臭的嘴凑到眼前:「还他妈是个哑巴?怎么一声不吭的?」
我不是哑巴。
我只是......习惯了不说话。
我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他们泄愤般狠狠踹了一脚。
那一脚正中我的腹部,我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
眼前黑了一瞬。
黑暗将我带回了两年前的那条巷子。
那天我被一群混混拖进去后。
不仅患上了抑郁症,下体更是被严重撕裂。
从此走路这种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变得极为困难。
每迈一步,底下都像有针在扎。
别的小孩跑啊跳啊的时候,我就只能远远看着。
因为我不仅动作大一点就会摔倒。
而且一旦摔倒,就很难再爬起来了。
就像现在这样。
我抿紧嘴唇,努力拍打着衣服上的灰,有些心疼。
这是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
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想妈妈了。
以前每次摔倒,她总是第一个冲到我身边,心疼地搂着我安抚:
「没事的,月月睡一觉就好了。」
「月月睡一觉这些病就都能恢复的。」
妈妈总以为,我这么小的孩子,只要睡着了,什么烦恼都能忘掉。
可她不知道。
不光是身上撕裂的疼让我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压在我身上的那些笑声,还有衣服被撕碎的声音。
便都会钻进我脑子里,一遍又一遍。
两年了,每个夜晚我都是在冷汗和惊醒中度过的。
一开始我也会不停地哭闹。
疼的时候哭,做噩梦的时候哭。
看到别的小孩能跑能跳而我连走路都困难的时候,也会哭。
直到又一次,我坐在窗边,看着妹妹和其他小孩在楼下追逐玩耍时,偷偷下了楼。
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
可我摔在了楼道里。
膝盖磕破了,手心也擦出了血。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次次摔回去。
世界在我眼前打转,我趴在冰凉的地上,看着血一点点渗开。
妈妈带着妹妹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把我抱回家。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我洗衣服、上药。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我的身上。
突然,妈妈像是紧绷了太久的弦突然断掉般,把我抱紧在怀里崩溃大哭:
「月月,你能不能给妈妈省点心啊!就当妈求你了!」
「好好待在屋子里不行吗?」
「别吓妈妈了,也别让妈妈担心了......」
「妈妈太累了,妈妈真的被你弄得......好累啊。」
我呆呆地看了她好久。
才慢慢挪过去,笨拙地替她擦了擦眼泪。
从那天起,我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再也不喊疼,再也不说做噩梦。
也再也不提想下楼和妹妹他们一起玩的事情了。
我小小的脑袋里第一次明白。
妈妈是解决不了这些事情的。
我的哭闹只会让她叹更多的气。
我低着头抠了抠手指。
算了,我已经让妈妈很累了。
能少让她操心,就少让她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