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新时间:2025-12-22 10:07:32

及笄之礼后的第七日,林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然而这份宁静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清晨,林雨诺正在书房临帖,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喧哗声。她笔尖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朵残梅。

“三小姐,”春蝉匆匆进来,压低声音,“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前厅与老爷说话。”

林雨诺放下笔,神色未变:“可知所为何事?”

“听前院的丫鬟说,是来送及笄贺礼的。”春蝉顿了顿,补充道,“太子殿下还说,那日未能亲临观礼,甚是遗憾。”

林雨诺心中冷笑。遗憾?前世太子宇文承从未将她放在眼里,直到赵靖轩位极人臣,他才开始拉拢,甚至暗示可以纳她为侧妃。今生她刚刚及笄,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就亲自登门,真是耐人寻味。

“更衣。”她淡淡道。

换上一身素雅的浅碧色罗裙,林雨诺缓步走向前厅。行至回廊时,却见另一头走来一人——三皇子宇文宸。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蟒袍,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皇家子弟特有的矜贵与疏离。见到林雨诺,他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抹审视的光芒。

“林三小姐。”宇文宸颔首示意,语气平淡却不失礼节。

“三皇子殿下。”林雨诺屈膝行礼,姿态端庄无可挑剔。

“听闻小姐前日受惊了,”宇文宸忽然道,“可还安好?”

林雨诺垂眸:“劳殿下挂心,雨诺无恙。”

“那便好。”宇文宸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在探究什么,“赵靖轩之事,本王也有所耳闻。寒门子弟,心术不正,小姐日后还须谨慎。”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林雨诺心中一凛,面上却仍是温婉:“殿下教诲,雨诺谨记。”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前厅。厅内,太子宇文承正与林文渊品茶交谈,气氛看似融洽,却暗藏机锋。见二人进来,宇文承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三弟也来了?真是巧。”

“臣弟听闻太子皇兄在此,特来请安。”宇文宸行礼道,目光扫过林雨诺,“不想偶遇林三小姐。”

林文渊起身介绍:“小女雨诺,还不快给两位殿下行礼。”

林雨诺再次行礼,动作优雅流畅。起身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身上——一道是太子毫不掩饰的打量,一道是三皇子深沉的审视。

“早闻林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宇文承笑道,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这是孤备的一份薄礼,贺小姐及笄之喜。”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金镶玉步摇,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一看便知出自宫廷匠人之手。

“如此厚礼,小女不敢受。”林文渊连忙推辞。

“林大人不必客气,”宇文承将锦盒推向林雨诺,“孤与林小姐年纪相仿,权当是朋友之谊。”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太子口中的“朋友之谊”,分量可不轻。

林雨诺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殿下厚爱,雨诺愧不敢当。只是如此贵重之物,雨诺年幼,恐佩戴不妥。”

她这话既婉拒了礼物,又暗示自己年纪尚小,将太子那句“朋友之谊”轻轻挡了回去。

宇文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快掩去:“小姐过谦了。”

一直沉默的宇文宸忽然开口:“皇兄厚意,林小姐却之不恭。不过本王倒觉得,林小姐年纪尚轻,这般贵重的首饰,确不相宜。”

他转向林雨诺,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此玉跟随本王多年,有安神静心之效。小姐前日受惊,此物或可压惊。”

那是一枚墨玉玉佩,色泽深沉,雕着繁复的云纹。林雨诺认出,这是前朝古玉,价值连城,更难得的是寓意深远——墨玉在民间有驱邪避祸之说。

太子脸色微沉。三皇子这一举动,看似随意,实则高明。既解了林雨诺拒收厚礼的尴尬,又显出自己的体贴,更暗讽太子送礼不当。

林文渊何等精明,立刻打圆场:“两位殿下厚爱,小女感激不尽。只是她年纪小,如此贵重之物,实在...”

“林大人不必多虑,”宇文宸淡淡道,“一枚玉佩而已,若能助林小姐安眠,便是它的造化。”

话已至此,再推辞便是矫情。林雨诺只得收下玉佩,行礼道谢。

接下来的谈话,表面风平浪静,暗里却波涛汹涌。太子几次将话题引向朝政,试探林文渊的态度;三皇子则不时插话,话中有话。林雨诺垂首静坐,看似乖巧,实则将每一句对话都记在心中。

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她记得,不久后江南将爆发盐政贪腐案,牵扯甚广;记得三皇子会在此案中崭露头角,获得皇上赏识;记得太子因此事失宠,开始狗急跳墙...

“林小姐平日读些什么书?”太子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雨诺抬眸,温声道:“不过读些《女诫》《列女传》,偶尔也看些诗词。”

“哦?”太子挑眉,“孤听闻林小姐棋艺精湛,不知可否讨教一局?”

这话一出,厅内气氛微妙。男女对弈,本就不合礼数,更何况对方是太子。

林文渊正欲推辞,林雨诺却先开口了:“殿下谬赞。雨诺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在殿下面前献丑。倒是家中有位堂兄,棋艺出众,若殿下有兴致,雨诺可请他来陪殿下对弈。”

她又一次婉拒,却拒得不失体面,还顺势将堂兄推了出来——那位堂兄正是林文渊的侄子,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是林家着力培养的年轻一代。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道:“不必麻烦。孤只是随口一问。”

又坐了片刻,两位皇子先后告辞。送走他们后,林文渊回到厅中,神色凝重。

“诺儿,”他屏退下人,沉声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林雨诺知道父亲在试探她。前世她天真烂漫,对这些权谋一窍不通;今生,她却不能再藏拙。

“太子殿下意在拉拢,三皇子殿下...似有深意。”她斟酌着词句,“女儿觉得,两位殿下似乎都对江南之事格外关注。”

林文渊眼中精光一闪:“继续说。”

“前日女儿听舅舅说起,江南盐税迟迟未到,朝中已有议论。”林雨诺轻声道,“今日太子殿下多次提及江南官员任免,三皇子殿下虽未明言,却也在旁敲侧击。女儿猜想...两位殿下恐怕都在布局江南。”

林文渊深深看了女儿一眼,目光中有惊讶,也有欣慰:“你长大了。”

他踱步到窗前,沉默良久,才道:“江南盐政确实出了问题,皇上已命我暗中调查。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你今日所见,只是冰山一角。”

“父亲要小心。”林雨诺忍不住道,“两位皇子相争,父亲身处其中,恐成箭靶。”

林文渊转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为父明白。倒是你...”他顿了顿,“今日你应对得体,但已引起两位皇子注意。日后行事,更须谨慎。”

“女儿明白。”

回到闺房,林雨诺摊开手掌,那枚墨玉玉佩静静躺在掌心,触感温凉。她想起宇文宸今日的眼神——深沉、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前世她对这位三皇子了解不多,只知他后来在夺嫡中落败,被发配边疆,不知所踪。而今生再见,她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三小姐,”春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苏公子派人送来一封信。”

信很简单,只有一行字:“三日后,慈恩寺,巳时,小心。”

林雨诺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苏逸尘从不做无谓之事,他特意传信,必有深意。

三日后,慈恩寺。

林雨诺以祈福为由,征得母亲同意前往。马车行至山门,她刚下车,便见寺内香客如织——今日恰逢观音诞辰。

她随着人流步入大殿,上香祈福后,由知客僧引至后院禅房休息。行至放生池畔,忽听有人唤她:“林小姐。”

转头,竟是宇文宸。他今日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少了皇家威严,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风流。

“三皇子殿下。”林雨诺行礼。

“不必多礼。”宇文宸示意她起身,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春蝉,“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雨诺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请讲。”

宇文宸走到池边,看着水中游鱼,忽然道:“赵靖轩离京了。”

林雨诺心头一震。

“三日前,他秘密离京,往江南方向去了。”宇文宸转头看她,目光锐利,“林小姐可知,他为何要去江南?”

“雨诺不知。”她垂眸道。

“他在找一个人,”宇文宸缓缓道,“一个能证明他‘清白’的人。那日他在贵府失仪,名声尽毁,若不设法挽回,此生仕途无望。”

林雨诺握紧袖中的手。原来如此...赵靖轩果然不会坐以待毙。

“殿下为何告诉雨诺这些?”她抬眼,直视宇文宸。

四目相对,宇文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因为孤觉得,林小姐应该知道。”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更因为,孤想知道,林小姐那日是如何让赵靖轩‘恰好’醉酒失态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放生池的锦鲤跃出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雨诺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强作镇定:“殿下说笑了,雨诺一介弱女子,哪有这般本事。”

“是吗?”宇文宸轻笑,“那为何赵靖轩离京前,曾对人说,定要找出害他之人,让其付出代价?”

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看见林雨诺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林小姐,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与赵靖轩,究竟有何恩怨?”

林雨诺后退一步,脊背抵上冰冷的石栏。前世葬身火海的灼痛再次袭来,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些血海深仇。

但她不能。

“殿下多虑了,”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雨诺与赵公子不过一面之缘,何来恩怨?”

宇文宸深深看了她许久,终于退后:“但愿如此。”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停住:“对了,太子也在查赵靖轩。若让他知道你与此事有关...”

未尽之言,满是深意。

看着宇文宸离去的背影,林雨诺扶住石栏,指尖冰凉。她太小看这些皇家子弟了,他们的耳目之灵,心思之深,远非常人能及。

“三小姐,”春蝉担忧地上前,“您没事吧?”

林雨诺摇头,目光落在池中自己的倒影上。水中少女眉目如画,眼中却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

复仇之路,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险。但她已无路可退。

远处钟声悠扬,惊起一群白鸽。林雨诺抬头,看着鸽群掠过湛蓝的天空,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走下去。

赵靖轩、太子、三皇子...这些人,都将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而她,要做那个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