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鳞在掌心微微发烫,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陈忘站在忘川河畔,看着暗红色的河水。
今天是地府的“朔日”,河水比平时更加粘稠,流动缓慢,像凝固的血浆。
河面上的记忆碎片光点稀疏了许多,都沉到了深处。
“真要下去吗?”孟七站在他身边,浅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爷爷说那里有不该存在的东西……”
“正因如此才要去看看,”陈忘握紧鳞片,“如果真有轮回漏洞,那不仅是地府的问题,也会影响人间。”
小月飘在旁边,银色瞳孔在河面上扫视:
“今天的河很安静。记忆碎片都沉下去了,像是在……躲着什么。”
阿福没有来。
陈忘让他留守驿站——今天可能有地府官员来视察,需要有人接待。
“鳞片能保护我们多久?”孟七问。
“一个时辰,”陈忘回忆孟青的话,“而且只能保护一个人。所以我一个人下去,你们在上面接应。”
“不行!”孟七和小月同时说。
“太危险了,”孟七抓住陈忘的袖子,“你一个活人,就算有鳞片保护,进入忘川河也是九死一生。我和小月至少是阴间生灵,对河水的抵抗力更强。”
小月点头:“而且我熟悉河底地形。我可以带路。”
陈忘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最终妥协了。
“好,但我们得抓紧时间。鳞片的力量有限,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往返。”
他把鳞片贴在胸口。
鳞片像有生命一样,自动吸附在衣服上,然后扩散开一层青色的光膜,将三人笼罩在内。
“进去吧。”陈忘说。
三人踏入河中。
河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反而有一种温热的、粘稠的触感。
光膜隔绝了河水的直接接触,但透过光膜,陈忘还是能感受到那股侵蚀性的力量——像是无数细小的针,试图刺穿防护,钻进他的脑子里。
记忆碎片在周围漂浮。
这次离得近了,陈忘能看清那些碎片里的画面:
一个将军在战场上最后回望故乡;
一个书生在考场上写下最后一笔;
一个母亲在病床前抚摸孩子的脸;
一个老人在夕阳下回忆一生……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段人生。
小月游在最前面,银色身体在河水中像一道流光。
他时不时停下,辨认方向。
“这边。核心在最深处,要穿过三层珊瑚礁。”
越往下,光线越暗。
忘川河底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有一种幽暗的、暗红色的微光,从河床深处透出。
那是记忆珊瑚礁自身散发的光——无数记忆碎片凝聚在一起,形成了这种诡异的照明。
第一层珊瑚礁到了。
那是一片壮观的、巨大的“森林”。
由记忆碎片凝聚成的珊瑚枝桠纵横交错,有的像扭曲的人形,有的像盛开的花,有的像凝固的泪滴。
每一根珊瑚枝都在微微发光,光芒中不断闪现着记忆画面。
陈忘伸手触摸一根珊瑚枝。
指尖传来强烈的情绪波动——喜悦、悲伤、愤怒、释然……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他晕眩。
“别碰,”小月急忙拉回他的手,“这些珊瑚枝里封存着原始的记忆能量,直接接触会扰乱你的神志。”
孟七的浅红色瞳孔在幽暗中格外明亮,她仔细观察着珊瑚枝的形态:
“这些记忆……是按照情绪分类凝聚的。你看这片区域,珊瑚枝的形状都很尖锐,散发的是愤怒和怨恨的记忆。那边比较圆润的,是喜悦和爱的记忆。”
“记忆也会分类聚集?”
“嗯,”小月点头,“相似的记忆会互相吸引。这是爷爷告诉我的。他说,记忆有自己的意志。”
穿过第一层珊瑚礁,进入第二层。
这里的珊瑚更加密集,形态也更加诡异。
有的像一张张人脸,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有的像一只只手,从珊瑚丛中伸出,仿佛在抓取什么。
“小心,”小月的声音压低,“第二层有‘记忆守卫’。”
“守卫?”
“一些执念特别强的记忆碎片,在凝聚过程中产生了模糊的意识,会攻击闯入者。”
话音刚落,一根珊瑚枝突然活了。
它从珊瑚丛中弹出,化作一只苍白的手,直抓陈忘的咽喉。
孟七反应极快,双手结印,浅红色的瞳孔光芒大盛。
一道红光从她眼中射出,击中那只手。
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缩回,重新变成珊瑚枝。
“这是孟家的‘安魂术’,”孟七喘了口气,“对执念类存在有效,但消耗很大。”
小月指着前方:“快走!守卫被惊动了!”
周围的珊瑚枝开始蠕动,无数只苍白的手从珊瑚丛中伸出,向三人抓来。
陈忘胸口的光膜突然增强,青光大盛。
那些手触碰到青光,像被灼烧一样缩了回去。
“鳞片在保护我们,”陈忘说,“但能量消耗加快了。必须尽快通过!”
三人加快速度,在珊瑚丛中穿梭。
身后,无数记忆之手在追赶,但在青光的阻挡下,始终无法靠近。
终于,穿过第二层,来到第三层。
这里与前面完全不同。
没有密集的珊瑚丛,而是一片空旷的、圆形的空间,像一个巨大的气泡。
气泡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心脏。
一颗由纯粹的光构成的心脏,在缓缓跳动。
每一次跳动,都带动整个河底微微震动,散发出柔和的、温暖的光芒。
“这就是核心?”陈忘问。
小月点头,银色眼睛里满是敬畏:
“我第一次见到它……这么完整的样子。上次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孟七的浅红色瞳孔紧盯着那颗心脏:“它……它在呼吸。不,是在吸收。你们看,周围有细小的光点在流向它。”
确实,从四面八方,从珊瑚丛深处,无数细小的光点——记忆碎片的最精华部分——正缓缓流向那颗心脏,被它吸收。
“它在消化记忆,”陈忘明白了,“所有记忆最终都会来到这里,被它‘消化’,然后……转化成什么?”
“转化成纯净的灵魂能量,”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重新注入轮回。”
三人猛地转身。
气泡的边缘,站着一个身影。
穿着残破的铠甲,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但依旧坚毅。
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但不是鬼魂那种灰白色,而是一种暗淡的、接近虚无的透明。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深褐色,右眼却是纯黑色,没有瞳孔,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你是谁?”陈忘问。
“一个本该转世,却被困在这里的人,”那人走近几步,“我叫岳霆。大宋绍兴十年,卒于朱仙镇。”
大宋?绍兴十年?那是一千多年前了!
“你在这里待了一千年?”孟七震惊。
岳霆点头:“一千零三十四年。我的记忆,我的灵魂,本该在九百七十年前就转世。但某种力量把我困在了这里,困在这颗‘轮回之心’旁边。”
他指着那颗发光的心脏:“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记忆珊瑚礁的核心?”小月说。
“不,”岳霆摇头,“这是轮回系统的心脏。所有灵魂转世前,最后残留的记忆都会来到这里,被净化,被转化,然后能量重新注入新生灵魂。这是一个完美的循环。”
他顿了顿:“但一千年前,这个循环出了漏洞。有人……或者某种存在,在心脏上动了手脚。”
陈忘的心沉了下去:“什么手脚?”
岳霆走到心脏前,伸出虚幻的手,指向心脏的某个位置。
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黑色的裂纹。
裂纹很小,但很深。从裂纹中,不断渗出一种粘稠的、黑色的物质,那物质像活的一样,缓缓蠕动,试图扩散到整个心脏。
“这是‘怨念之种’,”岳霆说,“由最黑暗、最痛苦的记忆精华提炼而成。一旦它完全侵蚀轮回之心,所有转世的灵魂都会被植入怨念。他们会天生带着仇恨、愤怒、绝望来到人间。几代人之后,人间将变成地狱。”
陈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谁干的?”
“我不知道,”岳霆的右眼——那只纯黑色的眼睛——微微收缩。
“我只记得,在我死亡的那天,战场上出现了一个黑袍人。他杀了我,但没让我的灵魂进入地府,而是直接带到了这里。他把我的灵魂钉在河底,让我亲眼看着他对轮回之心动手脚。”
“为什么让你看着?”
“因为需要见证者,”岳霆的声音苦涩,“他说,真正的阴谋需要观众。让我看着一切发生,却无法阻止,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孟七突然问:“你的右眼是怎么回事?”
岳霆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这是代价。为了抵抗怨念之种的侵蚀,我把自己的部分灵魂献祭给了轮回之心。这只眼睛变成了‘真实之眼’,能看穿一切伪装,但也让我永远无法离开这里——我和心脏绑定了。”
小月飘近一些,仔细看着那道裂纹:“它在生长。虽然很慢,但确实比上次我看到时大了一点。”
“是的,”岳霆说,“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五十年,怨念之种就会完全侵蚀心脏。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陈忘看着那道裂纹,大脑飞速运转。
“孟青前辈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一部分,”岳霆说,“他在九百年前发现了我,也发现了裂纹。但他无法修复——修复需要纯净的灵魂之力,而他已经是鬼魂,灵魂沾染了阴气。只有活人,或者……”
他看向小月:“或者纯粹由记忆精华凝聚成的存在,才有足够纯净的力量。”
小月后退一步:“我?”
“你可以暂时修补裂纹,”岳霆说,“但不能根除。要根除,需要找到怨念之种的源头——那个黑袍人。他现在应该还在地府,很可能身居高位,否则不可能接触到轮回之心这种核心机密。”
身居高位。
陈忘想起地府那些复杂的权力斗争,想起传统派和改革派的矛盾,想起陆判官那些隐晦的提醒。
“你认为,黑袍人是地府高层?”
“一定是,”岳霆肯定地说,“而且位阶极高。轮回之心是整个地府最核心的机密,除了十殿阎罗、少数判官、孟婆这样的古老存在,没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孟七突然说:“奶奶知道这里吗?”
“孟婆知道轮回之心的存在,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岳霆说,“这是上古时期就定下的规矩:熬汤者不问轮回事,守护者不涉人间情。孟家和守护者家族,职责是分开的。”
他看着陈忘:“你不一样。你既不是孟家人,也不是守护者,但你有活人之身,有驿站的权限,有孟青和孟婆的支持。你可能是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压力如山。
陈忘只是一个失业程序员,阴差阳错成了驿丞,现在却要面对关乎三界存亡的阴谋。
“我需要怎么做?”
“第一,收集证据,”岳霆说,“怨念之种的生长需要特定条件——在人间制造大规模灾难,产生巨量痛苦记忆,通过忘川河注入地府。最近一千年,人间的大灾大难,背后可能都有黑袍人的影子。”
“第二,找出黑袍人的身份。他一定在地府有合法身份,甚至可能是你认识的人。”
“第三,在小月修补裂纹的同时,找到彻底清除怨念之种的方法。这需要……记忆琥珀的力量。”
陈忘一愣:“记忆琥珀?”
“孟青研制的那个?”岳霆显然知道很多,“那枚琥珀能封存记忆,理论上也能封存怨念之种。但需要改进——让它不仅能封存美好记忆,也能净化黑暗记忆。”
孟七眼睛一亮:“我可以帮忙!我学过琥珀的制作原理!”
岳霆点头:“那就交给你们了。但我必须警告——黑袍人一定在监视着这里。一旦你们开始行动,他很快就会察觉。到时候,你们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陈忘看着那颗缓缓跳动的心脏,看着那道细小的、却致命的裂纹。
五十年。
听起来很长,但在三界的时间尺度上,弹指一挥间。
“我们该回去了,”他看了看胸口,光膜已经暗淡了许多,“鳞片的能量快耗尽了。”
岳霆后退一步:“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在地府,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他的身影渐渐淡去,重新隐入气泡边缘的阴影中。
三人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穿过三层珊瑚礁时,那些记忆之手没有再出现——似乎岳霆在暗中控制了它们。
浮出河面时,鳞片的光膜刚好消散。
陈忘站在河畔,浑身湿透,但河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鳞片的力量保护了他。
孟七和小月也安然无恙。
“现在怎么办?”孟七问。
陈忘看着手中的鳞片——已经失去了光泽,变成普通的青色鳞片。
“先回驿站。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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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里,阿福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们可算回来了!地府巡查司的人来过了,说是要检查试点进度,我好不容易才应付过去!”
陈忘换了身干衣服,坐在大堂里,把河底的见闻详细说了一遍。
阿福听得目瞪口呆:“怨念之种?轮回漏洞?黑袍人?这……这也太吓人了!”
小月趴在桌上,银色眼睛看着桌上的茶杯:“岳霆将军……好可怜。被困了一千年,眼睁睁看着阴谋进行。”
孟七则陷入了沉思。
“奶奶知道轮回之心的存在,但不知道位置……爷爷知道位置,但无法修复……黑袍人知道一切,还在暗中推动……”
她抬起头:“黑袍人会不会是地府某个退休的高官?或者……假装退休,实际上在暗中活动?”
陈忘也在思考。
岳霆说黑袍人位阶极高,可能是十殿阎罗之一,或者判官级别。
但十殿阎罗有十位,判官有数十位。范围太大了。
而且,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破坏轮回系统?
“阿福,”陈忘突然问,“地府最近一千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比如高层变动、权力斗争之类的?”
阿福想了想:“一千年前……正好是第十殿阎罗上任的时间点。之前的第十殿阎罗因为‘失职之罪’被贬入轮回,现在的这位是那时候上位的。”
时间点吻合。
“失职之罪具体是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那是高层机密,”阿福压低声音,“但有小道消息说,前任第十殿阎罗发现了轮回系统的某个‘缺陷’,想要修复,结果被反咬一口,说他是想破坏系统。”
陈忘和孟七对视一眼。
太巧了。
“还有,”阿福继续说,“现任第十殿阎罗上位后,大力推行改革。表面上是现代化,但实际上……有些老鬼吏私下说,他是在削弱传统派的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
改革,集权,轮回漏洞,怨念之种……
这些碎片,似乎能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还缺少关键证据。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陈忘说,“关于前任第十殿阎罗,关于一千年前的那场变动。”
孟七说:“我可以去问奶奶。她活了万年,经历过所有阎罗的任期,一定知道些什么。”
“小心点,”陈忘提醒,“如果黑袍人真是现任高层,你的询问可能会引起注意。”
“我会用学汤方的名义去问,”孟七已经有了主意,“就说在研究记忆类汤药,需要了解历史案例。”
小月举起手:“我可以去河底,问问其他记忆精。它们虽然智慧不高,但有些活了很久,可能记得一些事情。”
“好,”陈忘分配任务,“孟七去汤铺,小月去河底。阿福,你继续关注地府的动向,特别是巡查司那边。我去找秦老——那位退休驿丞,他活了那么久,应该也知道些什么。”
任务分派完毕,但陈忘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黑袍人既然谋划了千年,绝不会轻易让他们破坏计划。
夜晚,陈忘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他想起岳霆那双眼睛——一只正常,一只纯黑。
想起那颗跳动的心脏,和那道细小的裂纹。
想起孟青离开时的警告:“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窗外,忘川河依旧在流淌。
但今夜,陈忘看到的,不再是平静的河水。
而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第二天一早,四人分头行动。
孟七去了汤铺。
小月潜入河中。
阿福整理驿站账目,准备应付下一次检查。
陈忘则带着秦老给的木牌,前往忘川下游的“退休鬼吏疗养院”。
疗养院建在一片安静的河谷里,建筑古朴,环境清幽。陈忘出示木牌后,被一位老鬼仆领到了秦老的住处。
那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子里种满了“忘忧草”——一种淡蓝色的小花,据说能安抚情绪。
秦老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动作缓慢但流畅,每一式都带动周围的空气微微波动。
“来了?”秦老收了式,拿起石桌上的毛巾擦汗,“看你的脸色,遇到麻烦了。”
陈忘坐下,把河底的发现,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秦老听完,久久沉默。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陈忘倒了一杯。
茶是普通的清茶,但在这幽静的小院里,格外清香。
“岳霆……他还活着?”秦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秦老苦笑,“一千年前,我是地府的新晋判官,他是人间名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他战死后,魂魄来到地府,本该立刻转世,但当时的第十殿阎罗特别接见了他,说要嘉奖他的忠勇。后来……他就失踪了。”
“您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觉得,”秦老说,“但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判官,不敢多问。而且紧接着,前任第十殿阎罗就因为‘失职之罪’被贬,新阎罗上位。所有质疑的声音都被压下去了。”
他顿了顿:“我曾经暗中调查过,但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岳霆自愿放弃转世,选择成为地府阴兵。当时我觉得,以他的性格,确实可能做出这种选择。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他是被囚禁了,”陈忘接话,“被当成见证者,困在河底一千年。”
秦老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黑袍人真的是现任第十殿阎罗……那地府,已经没救了。”
“不一定,”陈忘说,“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找到证据,揭露真相。”
“证据?”秦老摇头,“对方谋划了千年,怎么可能留下证据?就算有,也早就销毁了。”
“记忆不会说谎,”陈忘说,“岳霆的记忆,小月的记忆,还有河底那些记忆精的记忆……这些都是证据。”
秦老睁开眼睛,看着陈忘。
那眼神里有欣赏,有担忧,还有一丝……愧疚。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陆判官那么看重你吗?”
陈忘摇头。
“因为你的血脉,”秦老缓缓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的祖先,是上古时期的‘守门人’一族,专门守护阴阳边界。这个血脉已经稀薄了几千年,但在你身上,复苏了。”
陈忘愣住了。
守门人?血脉?
“所以我能轻易来往阴阳?所以驿站对我有特殊响应?”
“是的,不然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往来阴阳?”秦老点头道。
“这也是为什么,你能用忆生茶安抚鬼魂——那是守门人的天赋之一。而且,如果你完全觉醒血脉,甚至能短暂操控阴阳平衡。”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的一棵老树下,从树洞里取出一个木盒。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卷古老的竹简。
“这是守门人一族的传承之书,”秦老把竹简递给陈忘,“本来该由你的长辈传给你,但你们这一支流落人间太久,传承早已断了。现在,我把它交还给你。”
陈忘接过竹简。竹简入手温润,上面的文字是古老的篆书,但他莫名能看懂。
“阴阳守衡,记忆为钥。执念可渡,轮回可修……”
秦老说:“好好研读。里面有修复轮回之心的法门,也有对抗怨念之种的方法。但记住——使用这些力量,需要付出代价。每一次干预阴阳,都会消耗你的生命力。”
陈忘握紧竹简:“我明白了。”
离开疗养院时,天色已暗。
陈忘走在忘川河畔,脑海中回荡着秦老最后的话:
“这场斗争,不仅是地府的斗争,也是你的宿命。守门人一族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平衡。现在平衡将倾,你必须站出来。”
“但你不是一个人。孟家、陆判官、还有那些看不惯阴谋的正义之士,都会站在你这边。”
“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回到驿站时,孟七和小月已经回来了。
两人带来的消息,让陈忘更加确定了猜测。
孟七说:“奶奶告诉我,一千年前,前任第十殿阎罗确实发现了轮回系统的异常。他召集了几位心腹,包括当时的巡查司判官(陆判官的师父)、孟婆、还有几位老资格的守护者,想要秘密修复。但消息泄露了,他被诬陷为‘试图破坏轮回’,最后被贬入轮回,永世不得再入地府。”
小月说:“我问了几个古老的记忆精,它们记得,一千年前有一个黑袍人经常出现在河底。那个黑袍人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让记忆精们本能地恐惧。而且……黑袍人的右手手背上,有一个黑色的火焰印记。”
黑色火焰印记。
陈记住这个细节。
“还有,”小月补充,“记忆精们说,最近一百年,河底怨念之种的生长速度加快了。对应人间……是战争频发的时期。”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
但还不够。
他们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能一举扳倒对方的证据。
“接下来,”陈忘看着三位同伴,“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孟七,你继续研究改良记忆琥珀,让它能净化怨念。”
“第二,小月,你准备修补轮回之心的裂纹。需要什么材料,我们全力支持。”
“第三,阿福,你留意地府的所有动向,特别是第十殿阎罗的行程和决策。”
“而我,”陈忘握紧手中的竹简,“要觉醒守门人的力量。”
窗外,忘川河水突然翻涌了一下。
像有什么东西,在河底苏醒。
又或者,是感觉到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