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森罗站在一株枯死的古槐前,树皮皲裂如老人皱纹。树根处蜷缩着一具干尸,九霄凌云宗的云纹道袍松垮地挂在骨架之上,像一张褪色的皮。尸体的手指深深抠进树干,指缝里塞满碎木屑,死前必定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痛苦。
"第七个。"
霎时间,整具尸身如同风化千年的纸灰,连同那件价值连城的法衣一起簌簌崩解。一缕残魂从灰烬中升起,还未凝成形体就被无根树自行绞碎吞噬。
九霄凌云宗的魂殿里,属于这位元婴修士的本命魂石依然莹润如玉,丝毫看不出其主人早已魂飞魄散。
抬头时,天际的异象让他眯起眼睛。原本需要通过望气术才能窥见的先天道韵,此刻竟化作肉眼可见的七彩洪流在云层间奔涌,竟然连凡人都能所见。
霞光如活物般纠缠翻滚,最终全部指向百里外某个小镇——龙泉镇的方向。
"提前了。"木森罗喃喃自语。他摊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不知其数的闪烁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一位潜伏在龙泉镇周边的修士。
最近的三粒金色光点正在急速移动,看方位应该是焚天谷的"炎狱三老"。
尸体化成的灰烬被山风卷起,木森罗的身影也随之变成尘埃消散。他像一缕游魂般掠过山林,所过之处,几只正在啃食腐肉的夜鸦突然僵直倒地,羽毛下的血肉瞬间干瘪。
到目前为止,所有人也都明了了先天道体将会出现在哪。
无非就是从身怀婴儿的妇女身上降世,这万里范围内,目标显而易见,而只要稍微一调查,便知道了在一处名叫“龙泉镇”的镇子中,有一位身怀六甲十年的凡人妇女,她是当地望族族长的妻子。
她已经被盯上了数年之久。
"相公,我...我感觉我要生了。"
林素心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浑圆的肚腹,那弧度大得几乎要撑破素色的棉布衣裙。她靠在丈夫坚实的臂弯里,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赵明远的脊背瞬间绷直。
"又说傻话。"赵明远故作轻松地捏了捏妻子的鼻尖,"去年上元节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只是一只馋猫想吃桂花糕了。"他低头看着妻子隆起的腹部,那里正微微起伏,仿佛里面藏着一条调皮的小鱼。
窗棂外,七彩流光如绸缎般铺满天际,将卧房映照得光怪陆离。那光芒已经持续了整整七个月零三天——赵明远清楚地记得第一天出现时的情形。
当时正在坊间巡视的他,亲眼看见七道彩虹从云层中垂落,最终汇聚在自家屋顶上方,随后扩散至天空的尽头。
"这次不一样..."林素心突然抓紧丈夫的衣襟,指节泛白,"孩子最近动得厉害,像是在...在敲打我的骨头。"她蹙起秀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而且我总梦见一片白色的花海,有个声音在喊'娘亲'..."
赵明远喉结滚动,将妻子往怀里带了带。他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在妻子腹中翻腾的力度,有时甚至能看到小小的手掌轮廓在肚皮上凸起。十年了,寻常妇人怀胎十月便要生产,可他们的孩子却在母亲腹中住了整整十个春秋。
"你说..."林素心突然仰起脸,被七彩流光映照的眸子亮得惊人,"咱们孩子会不会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生来就会说话?"她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或者手心攥着块宝玉?"
"我倒希望他先学会叫爹爹。"赵明远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发顶,却闻到风中飘来一丝陌生的气息。那是种混合着檀香与铁锈的味道,最近总在村口徘徊。作为族长,他比谁都清楚那些突然出现在镇上的"游方道士"意味着什么。
林素心忽然抓住丈夫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快听!"掌心下传来有节奏的震动,像远方擂动的战鼓。
赵明远瞳孔微缩这绝不是寻常胎动,倒像是某种...…共鸣。
"明远,给孩子起个名吧。"林素心的声音有些发颤,"男孩就叫赵...赵..."
"若是男孩,便叫赵守拙。"赵明远突然打断妻子,粗糙的拇指抚过她湿润的眼角,"守得云开见月明,拙能养德。"
"那要是女儿呢?"
"女儿..."赵明远望向窗外诡谲的天象,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雷雨夜,他在祠堂后墙发现的血色符咒,"就叫赵苗儿。赵有嘉苗,露润其秀。总归……希望她像树苗那样,茁壮成长。"
林素心浑身一僵。她看见丈夫的瞳孔里映出窗外异象——那原本缓缓流动的七彩霞光,此刻正以他们家为中心,形成巨大的漩涡。挂在屋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鸣响。
"相公,我害怕..."她终于哭了出来,泪水打湿了丈夫的衣襟,"那些总在村口转悠的人...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屠户看着待宰的羔羊……"
赵明远将妻子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他强忍着不去看窗外天空越聚越多的黑影,也不去想地窖里藏着的那把生锈柴刀。
"别怕,"他把妻子轻轻放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床榻上,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去请产婆,你数到一百..."
"不要走!"林素心死死拽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你听!"
寂静的镇子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紧接着是杂乱的马蹄声。赵明远透过窗纸,看见天空无数黑影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人身着奇装异服,有的脚踏飞剑悬停半空,有的携庞大身躯的兽宠。最前方那个白须老者手持罗盘,指针正直直指向他们家。
林素心的腹部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在光芒中,赵明远看见妻子痛苦又幸福的面容,听见她破碎的呢喃:"孩子说...她叫...赵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