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楸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无声吃自己的饭,一边时不时地给陈月槐夹上几筷子菜。
那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在陈月槐看来,陆白楸就好像是一边在吃饭,一边在扔骨头喂狗。
放下筷子后,陆白楸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那个零钱包不轻不重地放在陈月槐面前。
“生活费我有。”陈月槐停下筷子谨小慎微地解释:“3000一个月确实有点多了,学校吃饭花不了多少,以后我负责生活费。”
“吃完了吗?”陆白楸看着停下筷子的人,面无表情地说:“那个男同学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来解决你的问题。”
陈月槐“嗯”了一声,对此,他已经做了预判,就凭陆白楸刚才的怒火,他就知道这事不可能没个说法。
思索了片刻,陈月槐决定主动交待、坦白从宽,遂解释道:“刚才之所以和那个男同学起冲突,是因为他说话夹枪带棒,就像你听到的那样,他所有的矛头指对都是先把他自己脱离开,他说的是学生取钱怎么不方便、学生父母怎么样、多收学生多少电费。”
“这些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吗?走个路能跑断腿吗?父母赚钱不容易自己不能做兼职吗?宿舍又不是他一个人住,他不想使用空调即代表别人也不想吗?”
“就这,不但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还要以全体学生之名煽动激愤,把自己当成领袖去审判出全资为学校宿舍改造的陆叔叔,这合理吗?我还不能说他几句了?”
“陆叔叔在学校放取钱机器,就是收手续费也是理所应该的,在学校外面跨哪个银行取钱不收手续费?我虽没有使用过这机器,但也了解过,他嫌这嫌那的,办张你家银行的卡不就解决了吗?”
“这种人就是嫉妒心泛滥,懒惰又自私,分不清什么是自卑什么是自尊心。”
“白楸,我现在觉得在傣族饭店吃饭的那天晚上,你说的话非常正确。你说:大学不仅仅是学习的地方,它还是一个小社会,总有一些怀揣恶意的人存在。”
“刚才要不是你过去,我今天非得和他干一架,我又不怕他。”
陆白楸在陈月槐慷慨激昂的解释期间,偷偷录了个音,又在他停止说话之时,把录音通过彩信发给陆起元,并跟了一条文字过去。【老陆,因为你的失误,差点让我的人受到人身伤害,请作补偿。】
陈月槐看陆白楸抱着手机一直不说话,突然有点不自在,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白楸,我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我不和你道歉。”
“嗯,你没有做错。”陆白楸放下手机,指着零钱包说:“也不是给你生活费,包里有一张起元银行的卡,密码是我们生日,卡里的钱是我们生活费的本金,以后这张卡归你管,我教你理财的方法。”
“赚了,那是你赚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赔了,我们两个喝西北风。”
陈月槐惊恐地看着陆白楸,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要这样?我一个连银行卡都没办过的人,你让我理财?”
陆白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意味不明地说:“因为你太闲了。精力旺盛没处施展,容易逞义气之勇争是非对错。”
“你学会理财的方法,以后即便不跟着我也不会饿着,划算。钱生钱,是最快的赚钱方法,你相信我。”
“今天你差不多也知道了,老陆是开银行的,起元银行遍布长江三角洲,他随便透露点消息、教上几招,我就不缺钱花,我的钱就是这么来的,不直接和他要钱。”
“从小,老陆就这么训练我,现在我也这么训练你。”
陈月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怔愣着发问:“白楸,你为什么要训练我理财?”
“因为……”陆白楸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你需要钱,你阿妈和阿姐在等着你。我相信你说的,等你学完本事,通过正当途径解救她们,我一点也不怀疑。可是那太慢了,钱能快速解决问题。”
“月槐,人只有在无牵无挂的状态下,才能完全沉下心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我不信你学法学,只是为了解救你阿妈和阿姐。”
“而且……而且我也需要有人帮我,我现在帮你,也是为了以后的自己。事实就是这样,你不要觉得我好,我不伟大。”
“本金的确是我的,但即便是我亲自操刀,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赔,我就当是在投资,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好一阵沉默,陈月槐一直在思考的状态中。他突然想起第一天从驾校回程的出租车上,他问过陆白楸,“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那时陆白楸回答的是,“因为我们需要尽快开始赚钱,没车不方便。”
现在再回头去思考这些对话,好像陆白楸随便说的哪句话,看似无意,其实都蕴含深义。
经过十几天的相处,陆白楸呈现出来的多面状态,陈月槐几乎尽数悉知。这些各种各样的状态构成了陆白楸一整个人,他很难作出评价。
相比较之下,陈月槐觉得自己能给得出的微乎其微。按照黄灵通说的,人在社会上行走,总免不了利益互换,他想不出自己究竟要给出什么,才能匹配陆白楸的利益。
一个问题,陈月槐问的自言自语又毫无防备:“白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白楸弯起嘴角,一双桃花眼水光灵灵,他答非所问地开了个玩笑:“我喜欢养狗。”
陈月槐没再说话,他看着餐桌上没动多少的菜觉得十分浪费,遂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他边吃菜、边毫不介意地把陆白楸剩的半碗米饭端到跟前一起吃了。
这举动引得陆白楸轻笑出声,他笑问:“哪个窗口没有米饭,你非得吃我剩下的,不嫌吗?”
“那不还是浪费了这半碗米饭?”陈月槐不甚在意,他一边吃一边说:“你不是都说了,你喜欢养狗,狗吃剩饭岂非正常,嫌什么嫌。”
“我……”陆白楸原本想说我就是开个玩笑,但他的脑袋里突然蹦哒出另一件事,于是他半道转弯改话:“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一句,那个男同学,分不清什么是自卑什么是自尊心。”
“月槐,我觉得你这个人就挺好的,你虽然自尊心也强,但你不自卑,这样相处起来愉快。”
陈月槐吞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喝了几口水,停顿片刻,不紧不慢地给出他的解释:“《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三条,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没有什么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法律平等,我为什么自卑?”
陆白楸无可争辩,他笑意盈盈地丢下陈月槐和零钱包,滑动轮椅出了二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