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张静宜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这才想起,三天前江程远给她打电话,哭着说老江病情恶化,急需钱做手术。

当时她在片场,沈子墨正缠着她陪他去试镜。

她随口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怎么会,」

「他......他没跟我说啊?」

「江哥的朋友圈发过讣告了,您没看到吗?」

她当然没看,这些天她眼里只有沈子墨。

连江程远的信息都懒得回复,更别说看他的朋友圈了。

她突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她生命里消失。

她下意识地想给我打电话,问问情况。

可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拨号键的瞬间,身旁的沈子墨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静宜姐,人家想吃旁边的巧克力蛋糕嘛~」

张静宜转头看去,一家烘焙店橱窗里,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生日......

这个词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后知后觉地,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好像是江程远的生日。

以前他们还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时。

她用打零工攒下的钱,偷偷给他买了一个最小的蛋糕。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公生日快乐」。

江程远看到时,那个一向沉稳的男人,眼眶红得像兔子。

他抱着她,声音沙哑地说,那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过生日。

从那天起,她便发誓。

只要他们在一起,每一年,她都会陪他过生日,一次都不会落下。

心口猛地泛起一阵酸涩。

她是怎么了?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在给沈子墨买下那个他指定的蛋糕时。

张静宜鬼使神差地,又单独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让店员立刻打包好,用同城急送送到家里的地址。

没关系的,她想,一会儿陪子墨吃完,她就立刻赶回去陪他。

江程远那么爱她,一定是因为今天他提了离婚,所以她才会一时气昏了头忘记的。

只要她回去,只要她愿意陪他,他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她提着蛋糕,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转身走向在路边等待的沈子墨。

沈子墨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用叉子挖了两口。

下一秒,他随手一扬,把整个蛋糕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她皱紧了眉头,「怎么这么浪费?」

沈子墨却浑不在意,反而又凑上来,拉着她的手臂撒娇:

「哎呀,人家在减肥嘛,尝两口解解馋就行了。」

「那也不至于整个扔掉啊!」

张静宜的声音冷了下来。

「一个蛋糕而已,扔就扔了嘛。」

沈子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理所当然地说。

「静宜姐你这么有钱,还在乎这个?大不了再买一个就是了。」

张静宜第一次从心底里,真切地感受到了沈子墨身上那股令人不适的骄横和肤浅。

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我。

我就不会这样。

我最是节俭,哪怕是她吃剩下的一点点饭菜,我都会默默地吃完,从不浪费一粒米。

我总说,我们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不能忘本。

那个永远温和、沉稳,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男人。

和眼前这个只会撒娇、骄纵任性的男孩,身影在这一刻突兀地重叠,又猛然撕裂开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悔意。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悦,柔声说:

「好啦,我的小祖宗,咱们去吃饭吧。」

两人来到一家高档餐厅,沈子墨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昂贵的菜肴,全然不顾张静宜的脸色。

张静宜瞥了一眼,好几道都是她不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沈子墨还不时抱怨着剧组的伙食不好,导演对他不够重视等等。

张静宜耐着性子安慰着,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判若两人。

她开始想念江程远的体贴和温柔。

他总是默默地为她做好一切,从不奢求任何回报。

他会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会在寒冷的冬夜为她送上一杯热牛奶,会在她工作疲惫的时候,轻轻地为她按摩肩膀。

而这些,沈子墨永远都不会做。

吃完饭,沈子墨又提议去酒吧玩。

张静宜实在没有心情,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沈子墨顿时不高兴了,嘟着嘴说:「静宜姐,你现在越来越不喜欢陪我了。」

张静宜无奈地说:「我明天还有工作,太晚回去会影响休息的。」

沈子墨不依不饶地说:「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张静宜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说:「都重要。」

「哼,我就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沈子墨说完,气冲冲地离开了餐厅。

张静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是沈子墨的年轻和活力?还是他对自己的依赖和崇拜?

亦或是,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那颗虚荣的心?

她不知道。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6.

刚下飞机。

迎面就看到几个师兄师姐站在接机口,冲我招手。

「师兄!师姐!」

大师兄陈星河一把接过我的行李箱。

「师弟,你可算回来了!」

「大家伙儿都惦记着你!」

师姐林雨晴则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程远,好久不见。」

我有些红了眼。

林雨晴笑着,伸手理了理我有些凌乱的头发。

「看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先去食堂,边吃边聊!」

二师兄李铭远和最小的师弟王浩然也凑了上来。

七嘴八舌地聊起了最近的工作进展,气氛热烈得像是在开小型庆功宴。

「走吧走吧,肚子饿扁了!」

「食堂新来了个川湘菜师傅,那辣子鸡丁做得,啧啧......」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机场外走去。

这里的空气干燥而清新,带着一股子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师姐走在我旁边,语气里带着歉意:

「程远,你爸的事。我也是今天听主任说,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

「没事,师姐。早就过去了,别担心我。」

她定定地看了我几秒,似乎想从我脸上分辨出真假。

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是又重重拍了拍我的胳膊:

「行,有事别一个人扛着。以后我们都在呢。」

走在前面的几个师兄弟似乎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纷纷回过头来插话。

「就是!老江,以后哥几个陪你!」

「他娘的,谁敢欺负你,跟我们说!」

他们每个人都在表达着关心,却都默契没有提起张静宜。

我心中感激,连连点头,跟着他们涌进了灯火通明的食堂。

......

另一头,张静宜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回到家。

当她看到挂在门把手上的那个蛋糕盒子时,脚步顿住了。

她皱了皱眉,心里嘀咕着:

难道这次江程远真的这么生气吗?连蛋糕都不要了?

她心里掠过一丝烦躁,推门而入。

「程远?我回来了!」

「程远?」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她的回音,一遍又一遍。

屋子里静得可怕,没有了往日她一回家,就能闻到的饭菜香。

也没有那个会立刻迎上来,接过她手中包包的男人。

她烦躁地将包扔在沙发上,环顾四周。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猛然意识到,客厅里那些成双成对的东西,似乎都不见了。

她最喜欢的那对情侣马克杯,我亲手做的、摆在电视柜上的木雕小人。

甚至连玄关处那两双并排摆放的情侣拖鞋,也只剩下了她自己的那一双。

整个家,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半,空旷得让人心慌。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看都没看,就急切地接通。

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急迫:

「程远你......」

「张静宜!」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我温和的声音,而是经纪人王姐夹杂着怒火的咆哮。

「你怀孕了?你还跟那个沈子墨领了结婚证?!你疯了是不是!」

张静宜脑子「嗡」的一声。

这些事,她确实没来得及跟王姐说。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机,声音发干:「王姐......你怎么知道的?」

王姐在电话那头怒极反笑。

「我怎么知道的?你现在立刻、马上,自己去看看今天的新闻头条!」

「张静宜,我带了你这么多年,你这次是真给我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电话被猛地挂断。

张静宜颤抖着手,点开了新闻客户端。

铺天盖地的头条,全是她和沈子墨在餐厅争吵的照片。

但更致命的,是紧随其后的几条爆料,用词肯定,信誓旦旦。

【知情人爆料:影后张静宜早已秘密怀孕,腹中胎儿疑似新晋小生沈子墨!】

【独家!张静宜沈子墨民政局领证照片流出,姐弟恋修成正果?】

她看着那张被爆料的领证照片,浑身冰冷。

她不怕这些新闻,她怕的是,江程远会看到。

她立刻拨打我的电话,心脏狂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却发现空号了。

张静宜不死心地又拨了一遍,结果一模一样。

她再也找不到我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了她全身。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再次拨通了王姐的电话,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尖锐而失控。

「王姐!快!马上给我安排!我要开发布会!我要澄清!现在!立刻!」

7.

我专注在手头的项目上,试图让那些复杂的技术数据填满我的大脑。

不给任何杂念留下空隙。

几个组员瘫坐在椅子上,鼾声此起彼伏。

所长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程远,你也去休息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都连轴半个月了。」

我僵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背上因过度劳累而冒出的青筋。

原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吗?

这些日子,我像个溺水的人,死死抓着工作这根稻草,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我怕一闲下来就会想起张静宜和父亲,想起那些被我刻意压到心底的糟心事。

「没事,我不累。」

「你这叫不累?」

所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责备。

「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脸色比纸还白,走路都打漂。」

「再这么下去,项目还没完成,你就先垮了。」

我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听我的,去休息。」

所长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

「你们几个都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回研究室。」

......

半个月后,这场闹剧最终以另一种方式达到了高潮。

张静宜心心念念的新闻发布会终究没能召开。

或许是为了坐实名分,沈子墨竟然自己开了直播。

「关于网上的传言,我和静宜姐的感情是真的。」

他举起一本刺眼的红本,对着镜头晃了晃。

「喏,我们已经领证了,是合法夫妻。」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其中不乏我和张静宜共同的朋友,还有一些一路看着我们走过来的老粉丝。

「我草?领证了?那江程远呢?十年啊!喂了狗了?」

「沈子墨这B不是小三上位是什么?真不要脸!」

「恶心!张静宜眼瞎了吗?放着那么好的江程远不要,找这么个玩意儿?」

沈子墨显然也看到了这些弹幕,他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更加嚣张的轻蔑。

「什么小三不小三的?」

,「领了证的才是正宫,懂吗?不懂法的可以去查查法典。」

他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舆论的火药桶。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帖子在全网病毒式地传播开来——

《十年痴情喂了狗!深扒影后张静宜与替身小生的上位史,原配竟成最大小丑!》

帖子里没有太多煽情的辞藻,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配上了一张张老照片。

记录了我大学毕业后如何打三份工,供她跑剧组。

如何在她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时,抱着她安慰一整夜。

如何为了救她成为了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

帖子的后半段,笔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而悲愤。

一张张医院的缴费单、病危通知书和张静宜陪着沈子墨出席各种活动的照片平列放在一起。

最后,是一张黑白的遗照,和我爸下葬那天,我跪在墓碑前形销骨立的背影。

帖子的结尾只有一句话:

「十年相依,换来你出轨他人。张静宜,你午夜梦回,心安吗?」

整个网络,彻底炸了。

舆论从对他们领证的震惊,瞬间转为滔天的愤怒。

张静宜的微博评论区在几分钟内被彻底攻陷,咒骂声淹没了一切。

而刚刚还在直播间洋洋得意的沈子墨,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沈子墨从未受过这种委屈,气急败坏地在帖子下破口大骂:

「假的!全他妈是假的!这是污蔑!是有人在背后搞我们!」

「我和静宜是真心相爱的!你们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喷子,凭什么骂我们!」

那个爆料人却像是算准了时间,反手又甩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几张高清无码的私密照,照片里,沈子墨依偎在不同人的怀里。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年纪看起来有60多岁。

他们姿态亲昵,场面不堪入目。

爆料人配的文字更是诛心至极:

「能有你假?动了全脸,想必二弟也动了吧。」

下面,还附上了一张沈子墨整容前的照片。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土气的脸,和我没有半点相像。

一瞬间,全网轰动。

#沈子墨整容#

#沈子墨金主#

#张静宜小三#

几个词条以一种屠榜的姿态,血洗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单。

而另一边,张静宜正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沈子墨和江程远那么像。

原来,他就是照着我的样子整的!一个拙劣的、廉价的赝品!

她看着照片里,沈子墨讨好地依偎在那个六十多岁老男人怀里的样子。

那张脸,那张她曾痴迷地亲吻过的脸,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面前的一切,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

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脏。

她趴在冰冷的马桶边,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选择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抛弃了十年的珍宝,却捡回来一坨沾满了屎的垃圾。

8.

五年与世隔绝,再次将手机握在手里时,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新奇感。

项目终于告一段落。

我们这些被「藏」起来的工程师,也终于重获自由。

候机大厅里人声鼎沸,我指尖笨拙地在屏幕上滑动。

一条娱乐新闻的推送,毫无征兆地撞入我的视线。

《昔日影后,离婚后背上百亿债款,现只能做清洁工》

心我点了进去,一张高清照片占满了整个屏幕。

照片里,张静宜穿着一身橙色的清洁工制服,手里提着水桶,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头。

她的脸颊凹陷,皮肤蜡黄,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里只剩下死水般的疲惫。

最刺眼的是她鬓角的白发,像几根扎眼的银丝,在昏暗的背景下格外醒目。

她才三十四岁。

我盯着那张脸,记忆中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和眼前这个憔悴的清洁工,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时间,真是一把最残忍的刻刀。

「啧啧,小伙子,你也看这个新闻啊?」

旁边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凑了过来,手机屏幕上的光映得她满脸兴奋。

「这个坏女人,真是活该!遭报应了!」

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却丝毫没有掩饰。

「你不知道吧?她跟那个男小三后来狗咬狗。」

「打离婚官司打了好几年,男的把她婚后赚的钱分走了一大半呢!」

我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出声,只是默默听着。

大妈见我没反应,说得更起劲了。

「这还不算完!她自己也作孽,得了肾衰竭,要一直透析,听说现在连治病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以前那些捧着她的富商,现在躲都来不及呢!」

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那......那个男的呢?」

「沈子墨啊?」

「他能有什么好下场!早就被全网封杀了,一分钱都捞不着。」

「后来听说为了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绑了。」

「现在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呢!嘿,真是报应不爽!」

我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这两人最后却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互相毁灭了。

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我回过神,师兄手里拿着两张登机牌,对我扬了扬下巴:

「走了,程远,该咱们值机了。」

那一瞬间,积压在我心底五年,甚至更久的沉重和阴霾,仿佛被这轻轻一拍,给拍散了。

我关掉手机屏幕,将那张苍老疲惫的脸和那段荒唐的结局一同锁进黑暗里。

算了。

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郁结之气,终于散了。

与张静宜的过往,彻底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