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许彤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换上了一件深色外套，拄着拐杖出了门。她每周四下午两点都要去城南的康复中心做理疗，这是医生嘱咐的，说坚持治疗能减缓腿部肌肉萎缩。
但她今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昨天李铭又打来电话，再次劝她暂停调查，甚至建议她暂时离开南城避一避风头。
“许小姐，我不是在吓唬你。”李铭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严肃，“我得到消息，赵志雄最近在清理‘障碍’。你五年前的公司破产，背后就有他的影子。现在你重新调查，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许彤当时问：“那陆渊呢？他的失踪和赵志雄有没有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只能说，五年前陆渊在调查赵志雄，而且掌握了很多关键证据。然后他就失踪了。这其中的关联，你自己判断。”
挂断电话后，许彤一夜没睡好。她不断回想五年前的那些细节：陆渊失踪前几周，总是很晚回家，有时候接电话要躲到阳台上去。他书房的抽屉上了锁，以前从不这样。
有一次她半夜醒来，发现陆渊不在床上，书房亮着灯，他正对着电脑眉头紧锁。
当时她问怎么了，陆渊只是说“工作上的事，你别担心”。
现在想来，那可能不是普通的工作。
许彤叹了口气，锁上门，慢慢走下楼梯。每下一级台阶，左腿都会传来刺痛，她必须紧紧抓住扶手，才能保持平衡。
走到二楼时，她听到楼下有说话声，是住在201的王奶奶和她的女儿。
“……那个新搬来的小伙子，就住对面楼四楼，人挺好的。”王奶奶的声音，“昨天还帮我提菜上楼呢。”
“妈，你别随便跟陌生人说话，现在坏人可多了。”女儿说。
“我看他不像坏人。而且他好像很关心305的许姑娘，经常在她门口放东西。”
许彤的脚步顿了一下。陆渊还在附近？还经常在她门口放东西？
她继续往下走，王奶奶母女看到她，停止了谈话。
“许姑娘出门啊？”王奶奶笑着打招呼。
“嗯，去做理疗。”许彤勉强笑了笑。
“今天可能要下雨，带伞了吗？”
许彤抬头看看阴沉的天：“没带，应该不会下吧。”
“还是带把伞好。”王奶奶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借你，回来再还我。”
许彤道了谢，接过伞，走出单元门。
她没有直接去公交站，而是站在楼下，抬头看向对面四楼的那个窗户。
窗帘拉着，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犹豫了几秒，许彤还是走向小区门口。康复中心离这里有三站路，她通常坐公交车去。
她没有注意到，小区对面的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
车里，王虎正用望远镜看着她。
“目标出门了。”王虎对着耳麦说，“按计划行动。”
“收到。”耳麦里传来回应，“A组已经就位，B组在第二路段待命。”
王虎放下望远镜，发动汽车，缓缓跟上许彤。
许彤走到公交站，等了三分钟，车来了。她艰难地上了车——公交车台阶对她来说太高，每次都需要司机放下无障碍踏板。
车上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拐杖放在旁边。
公交车缓缓启动。
许彤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手指在“陆渊”的名字上停留——这是昨天陆渊强行存进去的号码，说她遇到危险可以打给他。
许彤嗤笑一声，关掉了手机。她不需要他的保护。
公交车行驶了两站，在第三站前，突然一个急刹车。车上的乘客都往前倾，许彤没坐稳，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啊？”有乘客不满地问。
司机探出头看了看：“前面有辆车抛锚了，堵住了路。我看看能不能绕过去。”
他尝试倒车，但后面的车已经跟上来，把路堵死了。
“抱歉各位，可能要等一会儿。”司机无奈地说。
许彤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十分了，理疗预约是两点半。这里离康复中心还有一站路，走过去大概十五分钟。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拐杖，对司机说：“师傅，我在这里下车吧。”
“好，小心点。”司机放下无障碍踏板。
许彤下了车，发现这段路确实堵得厉害。抛锚的是一辆货车，横在路中间，几个工人正在试图修理，但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她拄着拐杖，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这条路相对偏僻，两边是待拆迁的老房子，行人很少。
走了大约五分钟，许彤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快，而且不止一个人。
她警觉地回头，看到三个男人正快步向她走来。三个人都穿着深色夹克，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许彤的心跳加速，她加快脚步，但拄着拐杖的她根本走不快。
那三个人迅速逼近，呈三角形围住了她。
“你们想干什么？”许彤握紧拐杖，声音尽量保持镇定。
中间的男人抬起头，正是王虎。他咧嘴一笑：“许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不认识你们。”许彤说，“让开，不然我报警了。”
她掏出手机，但王虎一把夺过，摔在地上，手机屏幕瞬间碎裂。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王虎逼近一步，“我们老板想见你，乖乖配合，少受点苦。”
许彤后退，后背抵在了墙上：“你们老板是谁？陈天豪？还是赵志雄？”
王虎眼神一凛：“你知道得还真不少。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两个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许彤的胳膊。
许彤挣扎着，用拐杖狠狠砸向其中一人的脚，那人痛呼一声松了手。
但王虎已经趁机绕到她身后，用一块浸了药水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
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许彤感到一阵眩晕，视线开始模糊。
她拼命挣扎，但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王虎扶住软倒的许彤，对另外两人说：“快，抬上车！”
他们迅速把许彤抬进停在路边的面包车，车子立刻启动，驶离现场。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面包车驶入一条小巷，然后拐进一个废弃的工厂大院。院子里已经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陈天豪从轿车里出来，看着王虎他们把昏迷的许彤抬下车。
“没被人看见吧？”陈天豪问。
“没有，那段路我们提前清了场。”王虎说，“货车抛锚也是我们安排的，保证没人打扰。”
陈天豪点点头，走到许彤面前，蹲下身看着她苍白的脸。
“可惜了，长得还挺漂亮。”他摇摇头，“但谁让你不知死活，非要查不该查的事。”
他站起身，对王虎说：“按计划处理。做得干净点，像意外。”
“明白。”王虎说，“城西那个废弃工地，已经准备好了。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看起来就像自己失足摔死的。”
陈天豪满意地点头，转身准备上车。
就在这时，工厂大院的铁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不是被推开，而是整扇门从门框上脱落，轰然倒地。
烟尘中，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陆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放了她。”陆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陈天豪脸色大变：“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渊没有回答，一步步走进院子。他的步伐平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陈天豪的心脏上。
王虎和另外两个打手立刻掏出枪，对准陆渊。
“站住！再往前我们就开枪了！”王虎吼道。
陆渊像是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王虎咬牙，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但陆渊的身影在枪响的瞬间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王虎身侧，一只手抓住王虎持枪的手腕，另一只手肘猛击他的肋骨。
“咔嚓”一声，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王虎惨叫一声，枪脱手飞出。陆渊接住枪，反手一枪托砸在另一个打手的太阳穴上，那人软软倒地。
第三个打手还没来得及开枪，陆渊已经欺身而上，一记手刀劈在他的颈侧，他也倒下了。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陈天豪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但陆渊已经挡在他面前。
“我警告过你。”陆渊的声音冰冷如刀，“不要动她。”
“不……不关我的事！”陈天豪腿一软，跪倒在地，“是赵志雄！是他让我做的！我只是听命行事！”
陆渊没有理会他的求饶，走到许彤身边，蹲下身检查她的情况。呼吸平稳，只是昏迷，应该没有大碍。
他小心地抱起许彤，动作轻柔得与刚才判若两人。
“告诉赵志雄。”陆渊抱着许彤，转身看向陈天豪，“游戏开始了。让他准备好，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说完，他抱着许彤走出工厂大院，消失在巷口。
陈天豪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赵……赵爷，出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许彤……被人救走了。是陆渊，他没死，他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冷笑：“有意思。五年前的漏网之鱼，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爷，现在怎么办？陆渊他很厉害，我三个手下都被他——”
“闭嘴。”赵志雄打断他，“一个退伍兵就把你吓成这样？废物。”
陈天豪不敢吭声。
“既然他回来了，那就一起解决。”赵志雄说，“正好，那批货明天晚上到港。陆渊不是想当英雄吗？那就让他来试试。”
“您的意思是……”
“放出消息，就说许彤在我手里。”赵志雄说，“引他来码头。我要让他有来无回。”
陈天豪咽了口唾沫：“可是许彤已经被他救走了……”
“那就再抓一次。”赵志雄的声音冷酷无情，“这次，别让我失望。否则，你知道后果。”
电话挂断了。
陈天豪握着手机，手还在发抖。他知道赵志雄的手段，如果这次再失败，他的下场会比死更惨。
他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地上昏迷的三个手下，咬了咬牙。
“必须把许彤抓回来。”
与此同时，陆渊抱着许彤，没有回她的住处，而是来到附近的一家小型私立医院——这是他的暗卫安排的，绝对安全。
医生已经等在那里，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到陆渊立刻迎上来：“龙首。”
“检查一下她的情况。”陆渊把许彤轻轻放在病床上，“她被药物迷晕了。”
医生立刻开始检查，几分钟后说：“是乙醚类麻醉剂，剂量不大，对身体没有长期伤害，两三个小时就会醒。
另外她左腿的旧伤情况不太好，肌肉萎缩比预想的严重，需要尽快进行康复治疗。”
陆渊点点头，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许彤安静的睡颜。
五年了，他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
她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皱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担忧。
眼角有了细纹，是岁月和苦难留下的痕迹。
陆渊伸出手，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但在即将触碰到时又停住了。
他收回手，握成拳头。
差一点。今天如果他晚到几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这让他意识到，赵志雄和陈天豪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所以想尽快除掉许彤。
不能再等了。
陆渊拿出手机，发出指令：“全面调查赵志雄的所有产业和活动。特别是明天晚上，城西旧码头的那批货，我要知道具体时间、交接方、货物内容，以及所有参与人员。”
“明白，龙首。另外，陈天豪刚刚联系了赵志雄，他们在计划再次抓捕许小姐，想用她引您去码头。”
陆渊眼神一冷：“知道了。加强医院周围的安保，许彤醒来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是。”
切断通讯后，陆渊继续守在病床边。
大约两小时后，许彤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猛地坐起来：“这是哪里？！”
“别紧张，你在医院。”陆渊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安全的地方。”
许彤转过头，看到陆渊，表情从茫然转为震惊，再转为愤怒：“是你？！那些人呢？陈天豪呢？”
“都解决了。”陆渊说，“你被他们绑架了，我救了你。”
许彤愣了几秒，然后掀开被子想下床，但左腿一软，差点摔倒。陆渊扶住她。
“放开我！”许彤挣扎着推开他，“我不需要你救！我自己能处理！”
“你能处理什么？”陆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处理到被人迷晕绑架？处理到差点从楼上摔死？”
许彤僵住了：“你……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
“我一直在保护你。”陆渊直视她的眼睛，“从那天在你家门口还债开始，我的人就二十四小时在暗中保护你。今天如果不是我发现异常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许彤的脸色白了白，但依然倔强：“那又怎样？这是我的选择。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你就眼睁睁去死？”陆渊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许彤，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赵志雄和陈天豪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扳倒他们吗？”
“至少我在努力！”许彤吼道，“至少我没有像你一样逃跑！五年前你抛下我，让我一个人面对一切！现在你回来，以为救了我一次，我就会感激涕零，就会原谅你吗？”
她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陆渊，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每天晚上，我都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你在，公司不会破产；如果你在，我的腿不会断；如果你在，我不会被人羞辱欺负。可是你不在！你不在！”
她终于哭了出来，五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现在你回来了，说你会保护我，说你会解决一切。可是陆渊，太晚了！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许彤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只想靠自己，拿回我失去的一切！”
陆渊沉默地看着她，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他缺席了五年，这五年造成的伤害，不是几次救援就能弥补的。
但他不能放弃。
“对不起。”陆渊低声说，“我知道对不起没有用。但至少，让我帮你解决赵志雄和陈天豪。等这件事结束，如果你还是不想见我，我会离开。但在那之前，让我保护你。”
许彤擦掉眼泪，冷冷地说：“我不需要。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可是赵志雄已经盯上你了。”陆渊说，“今天的事只是开始。他还会再派人来，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我就等着。”许彤说，“我不怕。”
“我怕。”陆渊看着她，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怕失去你。五年前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许彤别过脸，没有说话。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良久，许彤才开口，声音很轻：“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被绑架的？”
“我监听了陈天豪的通讯。”陆渊坦白，“他昨天和赵志雄通话，计划今天在你去做理疗的路上动手。”
许彤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你监听他们？你怎么做到的？”
陆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赵志雄明天晚上在城西旧码头有一批重要货物要交接。他可能会用你当诱饵引我过去。所以这两天，你必须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不会躲起来。”许彤说，“而且，为什么是引你过去？你和赵志雄有什么恩怨？”
陆渊犹豫了一下，决定告诉她部分真相：“五年前，我在调查赵志雄。他涉及的不仅是普通的违法生意，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走私军火，甚至可能涉及国家安全。我收集了大量证据，正准备移交时，接到了紧急命令必须离开。”
他顿了顿：“我怀疑，我当年的突然离开，可能也和赵志雄有关。他背后可能有人，能调动某些力量。”
许彤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的失踪是人为安排的？”
“有这个可能。”陆渊点头，“但现在还缺少关键证据。不过明天晚上的码头交易，可能是个突破口。那批货很可能不只是普通走私品。”
许彤沉默了。她消化着这些信息，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陆渊说的是真的，那么五年前的一切就更复杂了。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还涉及更深的黑幕。
“我跟你一起去。”许彤突然说。
“什么？”陆渊愣住。
“明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码头。”许彤重复道，眼神坚定，“既然赵志雄想用我引你过去，那就如他所愿。但这次，我们要反过来设局。”
“不行，太危险了。”陆渊立刻反对，“你的腿不方便，而且赵志雄的人都有武器。”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许彤说，“陆渊，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那就让我参与。我要亲眼看到赵志雄和陈天豪付出代价。而且……”
她看着陆渊：“我也想弄清楚，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失踪，我的遭遇，这一切的真相是什么。”
陆渊与她对视，从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倔强。
五年前，许彤决定创业时，就是这样的眼神——一旦决定，就不会改变。
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
“如果你一定要去，必须听我的安排。”陆渊最终妥协，“我会给你准备防弹衣和通讯设备，但你必须待在安全距离外，不能靠近交易现场。”
“成交。”许彤点头。
陆渊看着她，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五年前，他为了保护她，选择了独自面对危险。结果却是害她受苦。
这一次，他也许应该换一种方式——不是把她推开，而是和她并肩作战。
哪怕这会让计划更复杂，更危险。
但至少，他们在一起。
“好好休息。”陆渊说，“明天我会把详细计划告诉你。现在，你需要恢复体力。”
许彤没有反对，重新躺下。药物的后遗症还在，她确实感到疲惫。
陆渊帮她盖好被子，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明天晚上，城西旧码头。
一场对决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