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四人就在林家院门口集合了。
虎子背着铁镐,镐柄上缠着布条——怕冻手。栓柱和铁蛋各扛一把铁锹,锹头磨得锃亮。林小山背着猎枪,腰里别着砍刀,挎包里装着子弹、干粮、水壶,还有一包粗盐——万一打到猎物,当场就能处理。
“都齐了?”林小山扫视三人。
“齐了!”虎子压低声音,但掩不住兴奋。
“走。”
四人像影子一样溜出村子,踏上了进山的路。冬天的清晨冷得刺骨,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挂在眉毛、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亮了。太阳从东山尖冒出来,红彤彤的,没什么温度。山林醒了,鸟开始叫,扑棱棱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
到了黑瞎子沟沟口,林小山让大家停下。
“吃点东西,攒足力气。”他从挎包里掏出玉米面饼子,分给大家。饼子冻得硬邦邦,得含在嘴里暖化了才能嚼。
就着凉水吃了饼子,四人继续往里走。
踩点选定的地方在沟深处,一片背风的山坡下。山坡上长满了红松,坡底是条干涸的小溪沟,现在被雪填平了。熊的脚印就是从山坡上下来,穿过小溪沟,往对面林子去的。
“就在这儿挖。”林小山用脚点了点小溪沟中间的位置,“这儿是必经之路,熊从坡上下来,肯定会走这儿。”
虎子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抡起铁镐。
“铛!”
第一镐下去,只在冻土上砸出个白点。冻土硬得像铁,一镐下去,震得虎子虎口发麻。
“我的娘……”他甩甩手,“这么硬。”
“轮流来。”林小山接过镐,“我挖一会儿,你歇歇。”
四个人轮番上阵。铁镐砸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山谷里回荡。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但进展缓慢。一个时辰过去,只挖了个脸盆大的浅坑。
虎子的手震裂了,虎口渗出血,他用布条缠了缠,继续挖。栓柱和铁蛋的手也起了泡,但没人喊疼。
中午时分,坑挖到齐腰深。
林小山让大家休息,生火取暖。捡了些枯枝,在背风处点起一小堆火。四人围着火堆,啃着冰冷的饼子。
“小山哥,这得挖到啥时候啊?”栓柱看着那个浅坑,有点泄气。
“今天挖不完,明天再来。”林小山说,“挖陷阱急不得,得挖深,挖宽。熊力气大,坑浅了它一蹿就上来了。”
“要是熊这两天不来呢?”铁蛋问。
“那就等。”林小山很平静,“打猎就是这样,三分靠准备,七分靠运气。”
休息了半个时辰,继续挖。
下午的进度更慢。土冻得越来越硬,每一镐下去都像砸在石头上。虎子手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太阳西斜时,坑终于挖到一人深了。
“今天先到这儿。”林小山看了看天色,“明天再来挖半天,就差不多了。现在布置尖桩。”
削好的柞木尖桩有十几根,每根都有手臂粗,一头削得尖利。林小山让虎子把尖桩扛过来,一根根竖着插进坑底,尖头朝上。
插了八根,呈梅花状分布。这样无论熊从哪个方向掉下来,都会被刺中。
“上面怎么伪装?”栓柱问。
林小山砍了些细树枝,横着搭在坑口,又铺上一层干草。最后,捧起雪,均匀地撒在上面,用手抹平。
做完这些,陷阱看起来就像一片普通的雪地,完全看不出底下是个要命的深坑。
“好了。”林小山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回吧。”
四人收拾工具,沿着来路往回走。一天的重体力活,大家都累坏了,走路都拖着脚。
路过一片榛柴丛时,林小山忽然停下。
“等等。”
他蹲下身,仔细看雪地。有一串新鲜的脚印,不大,像是鹿或者狍子的。
“有东西。”他低声说,“刚过去不久。”
虎子立刻来了精神:“追?”
林小山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追不远。但可以看看它往哪儿去了。”
四人顺着脚印,轻手轻脚地跟过去。
脚印穿过榛柴丛,进入一片白桦林。白桦树干在暮色里泛着银光,雪地上脚印清晰。
走了约莫一里地,前方出现个山坳。脚印进了山坳。
林小山示意大家停下。他摘下猎枪,子弹上膛,猫着腰慢慢靠近山坳口。
探头往里看——
山坳不大,三面环山,像个口袋。中间有片空地,长着些枯草。空地上,一只狍子正在低头啃草根。
是只成年的公狍子,体型不小,估计得有六七十斤。棕红色的毛,屁股上一撮白毛格外显眼。它吃得很专心,完全没发现有人靠近。
狍子。
东北人叫它“傻狍子”,不是因为真傻,是好奇心重。听见动静不跑,反而会停下来看,所以容易被打中。
林小山心跳加快了。
熊还没影,先来只狍子。这也是好东西啊!狍子肉好吃,皮子能硝了做褥子,比狼皮还软和。
他慢慢举起枪。
距离约莫三十米,在这个距离,猎枪的散弹面不大,得瞄准。
他瞄准狍子的前胸——打那儿能伤到心肺,一枪放倒。
手指扣在扳机上。
正要击发,狍子忽然抬起头,耳朵转动,似乎听见了什么。
林小山屏住呼吸。
狍子朝他的方向看了几秒钟,没发现什么,又低下头继续吃草。
机会!
“砰!”
枪声在山谷里炸开,惊起一群鸟。
狍子应声倒地,四肢抽搐。
“打中了!”虎子欢呼。
四人冲过去。狍子还没死透,眼睛睁着,嘴里吐着血沫。林小山拔出猎刀,对准咽喉补了一刀,结束了它的痛苦。
“好肥!”栓柱摸着狍子厚实的皮毛。
林小山蹲下检查伤口。子弹打在左前胸,开了个血洞。运气不错,没伤到皮子太多,硝好了能卖个好价钱。
“赶紧处理。”他说,“天快黑了,血腥味会引来别的野兽。”
四人合力把狍子拖到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林小山熟练地开膛,掏出内脏。心、肝、肺是好东西,单独包起来。肠子扔掉——太重,带不动。
剥皮是个技术活。林小山跟父亲学过,但还不熟练。他小心地从腹部中线划开,慢慢把皮和肉分离。狍皮很厚,油脂多,剥起来费劲。
等皮子剥下来,天已经擦黑了。
“肉怎么办?”虎子看着那一大堆肉,少说有四五十斤。
“砍成几块,分着背回去。”林小山说,“皮子我背着。”
四人把肉砍成四大块,用麻绳捆好,每人背一块。林小山把狍皮卷起来,用绳子捆在背上,又沉又占地方。
收拾停当,赶紧往回走。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走。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在积雪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累得气喘吁吁。
天完全黑下来时,他们才走出黑瞎子沟。
远处传来狼嚎。
“快走!”林小山催促,“血腥味传开了。”
四人几乎是跑着回村的。进了村口,看见各家窗户透出的灯光,才松了口气。
到林家院门口,林建国已经等在哪儿了。看见他们背的东西,愣了一下。
“不是去打熊吗?这是……”
“熊没见着,打了只狍子。”林小山卸下背上的狍皮,“爸,帮忙。”
林建国帮着把肉卸下来,抬进院里。周桂兰听见动静出来,看见满地的肉和血淋淋的皮子,吓了一跳。
“这……这么多?”
“妈,赶紧烧水,处理肉。”林小山说,“不能放,会坏。”
周桂兰赶紧去灶间烧水。
林建国蹲下检查狍子肉:“嗯,肥,好肉。皮子也不错,没多少破损。”
“爸,肉怎么分?”林小山问。
林建国想了想:“咱家留一半,剩下的三家分。皮子咱留着,硝好了能卖钱。”
这是公平的分配。虎子、栓柱、铁蛋都没意见——白得十几斤肉,够家里吃好几顿了。
周桂兰烧好了水,开始烫肉、切块。狍子肉红彤彤的,纹理细腻,脂肪层很厚。最好的里脊肉单独切出来,准备明天炒了吃。其他的切成大块,用盐腌上,能保存久些。
忙活到半夜,才算处理完。
虎子他们各提着十几斤肉,高高兴兴回家了。
林家院里飘着肉香——周桂兰切了块肝,和白菜一起炒了,给孩子们当夜宵。
吃饭时,林小山说了今天的经历:挖陷阱多费劲,怎么发现狍子脚印,怎么一枪打中。
林建国听着,点点头:“陷阱挖得对地方。狍子……算是意外之喜。但别高兴太早,熊还在那儿,还得去。”
“我知道。”林小山说,“明天我们再去,把陷阱挖完。”
“明天我去。”父亲说,“你们累了一天,歇歇。我带老耿头去,他挖陷阱在行。”
这安排合理。林小山确实累坏了,胳膊、腿都像灌了铅。
吃了夜宵,洗漱睡觉。
躺在炕上,林小山却睡不着。
脑子里想着那只狍子。它低头吃草的样子,那么安静,那么专注。然后枪响,倒地。
这就是山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点堵。
前世他活了三十七年,没正经打过猎。这一世,才几天功夫,已经杀了狼,杀了狍子,还要去杀熊。
是为了生存,为了这个家。
可那些死去的生命呢?
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
月光冷冷地洒进来,照在炕上,照在他手上。这双手,今天又沾了血。
“想啥呢?”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小山吓了一跳:“爸,你还没睡?”
“没。”林建国在黑暗里说,“你是不是……觉得杀生不好?”
林小山沉默了一会儿:“有点。”
“正常。”父亲说,“我第一次杀猎物,是只兔子。看着它蹬腿,心里也不得劲。但你得想清楚——咱们靠山吃山,打猎是为了活命。你不打,冬天没吃的,就得饿死。山里的野兽也一样,它们吃草,吃小动物,也是为了活命。”
“那熊呢?”林小山问,“熊一般不主动攻击人。”
“是不主动,但它占着地方。”林建国说,“黑瞎子沟那片,有熊在,别的猎物就少。打了熊,那片山才能恢复平衡。而且……熊老了,会伤人。前屯老刘家的牛,去年就是被熊拍死的。”
这话有道理。
林小山心里好受些了。
“睡吧。”父亲说,“明天还有活儿。”
“嗯。”
林小山闭上眼睛。
梦里,他看见那只狍子在雪地里跑,跑着跑着,变成了一只熊。熊回过头看他,眼睛黑黝黝的,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古老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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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陷阱终于挖好了,等来的却不是熊?
第二天上山有变故,棕熊影子惊人心!
枪响之后见生死,这回搏命为哪般?
且看下章《第二天上山误惊棕熊陷死局》,看小山如何应对真正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