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手里那柄雪白的拂尘,轻轻扫过一名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脸庞,像是在掸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
老太监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在这一地狼藉中转了一圈——被藤蔓吊成腊肉的、抱着柱子流哈喇子的、还有那个咬舌自尽脸色发紫的。
“啧啧啧。”
魏忠摇了摇头,那张橘子皮似的老脸上看不出喜怒,反倒带着几分令人玩味的笑意,“林神医这手段,真是让咱家大开眼界。刑部大牢这地界儿,哪怕是只耗子钻进来都得脱层皮,没成想,您倒是在这儿把这群阎王殿的小鬼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抬脚跨过一具尸体,就像跨过一截烂木头,连衣角都没沾上一丝血腥。
“不过,这戏唱完了,台子也该撤了。”
魏忠走到牢门前,微微躬身,“陛下口谕,宣林长风即刻进宫。”
林长风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从床上跳下来,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瑟瑟发抖的刀疤脸:“把地洗干净,这血腥味儿闻着倒胃口。回头我回来要是看见这儿还有苍蝇,我就拿你去喂花。”
“是是是!爷您慢走!”刀疤脸如蒙大赦,头磕得砰砰响。
……
再次踏入未央宫,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是等着砍头的绝境,这次,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殿内的烛火摇曳,将女帝姬玉璇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拉得修长而孤寂。
她换了一身常服,明黄色的锦袍宽松地罩在身上,却掩不住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清冷威压。
“微臣,参见陛下。”
林长风刚要行那个繁琐的跪拜礼,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免了。”
姬玉璇转过身。她今晚没戴那些繁重的珠翠,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随意挽着,几缕发丝垂在耳侧,少了几分帝王的霸道,多了几分女人的慵懒。
只是那双凤眸,此刻正死死盯着林长风,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
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后怕。
“朕听说了。”
她缓步走到御案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十二名死士,三个七品武者,领头的还是个擅长用毒的高手。赵丞相这次,是下了血本要你的命。”
“托陛下的福,微臣命硬,阎王爷嫌我太烦,没敢收。”林长风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眼神却在偷偷打量女帝的气色。
还是白。
那种失血过后的苍白,即便抹了胭脂也遮不住。
“命硬?”
姬玉璇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她忽然往前走了两步,距离林长风只有咫尺之遥。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女子特有的幽香扑面而来。
她微微仰头,目光像是带了钩子一样,直勾勾地钩进林长风的眼底,仿佛要扒开这层玩世不恭的皮囊,看穿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林长风,你到底藏了多少本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听得人耳朵酥麻,“能种出起死回生的灵药,能在死牢里布下天罗地网,还能让那个老奸巨猾的毒手药王跪地喊爹……”
“你真的是那个只会读死书的落魄书生?”
这种眼神……太危险了。
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猫,正在审视着一只刚抓回来的、却又意外强壮的老鼠。既想一口咬死永绝后患,又忍不住想伸出爪子挠两下,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林长风后背紧了紧,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往前凑了凑。
“陛下这是在夸我?”
他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微臣这点微末道行,都是被逼出来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微臣还要留着这条命给陛下……安胎。”
听到“安胎”二字,姬玉璇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瞬,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闭嘴。”
她转身回到御案后,指了指桌上那个漆红色的托盘,“这是朕赏你的。”
托盘上,整整齐齐码着十锭金元宝,在烛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旁边还放着几块极品玉佩,成色比之前那块还好。
“天牢那种地方,上下打点都需要钱。朕既然还要用你,就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这既是安抚,也是封口费。
更是告诉林长风:你的命是朕保下来的,你的富贵也是朕给的,老实点。
“谢主隆恩!”林长风二话不说,袖子一卷,像变戏法一样把那些金银玉器全扫进了怀里(其实是系统空间),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不过陛下……”
收完钱,林长风并没有退下,反而皱着眉,目光落在了姬玉璇那只一直若有若无按在胸口的手上。
“您这气色,看着可不太好啊。”
开启【灵瞳】。
视线穿透衣物,只见女帝胃部一阵痉挛,那团代表胎儿的金光正在欢快地跳动,而母体的气血却像是被搅乱的潮水,疯狂逆流。
“朕无碍,只是……呕——”
话还没说完,姬玉璇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猛地捂住嘴,身子剧烈一颤,那种从胃底翻涌上来的酸水,让她根本控制不住地干呕出声。
“陛下!”
魏忠吓了一跳,赶紧端着痰盂冲了上来。
“呕——咳咳咳……”
姬玉璇扶着桌角,腰弯得像只虾米,吐得昏天黑地,连眼泪都出来了。可是吐了半天,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涨,难受得让人想死。
“快!传御医!”魏忠急得尖着嗓子喊。
“慢着!”
姬玉璇虚弱地抬起手,制止了魏忠。
传御医?
传那帮只会把脉的老头子来看什么?看她这个未婚先孕的女帝为什么会突然恶心想吐?
这一传,明天早朝赵丞相就能把“女帝失德”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不能……不能传……”
姬玉璇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感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那种强烈的呕吐感再次袭来。
“呕……”
太痛苦了。
这种折磨比那寒毒发作还要让人崩溃,寒毒是疼,但这玩意儿是让人从生理上感到绝望的虚脱。
“林……林长风……”
姬玉璇颤抖着抬起头,那双平时杀伐果断的凤眸里,此刻满是无助的水汽。她死死抓着桌角,指节发白,看向那个站在一旁、神色古怪的男人。
“你不是……神医吗?”
她咬着牙,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意,声音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颤抖:
“你若能止住朕的……恶心,朕……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