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恭迎大将军凯旋!”
战马踏过城门,人群的欢呼几乎掀翻屋顶。
裴司夜身披战甲,面容俊美,神色却冷得像冰。
他确实有足够的傲气,父亲是为圣上打下江山的开国元勋,母亲是当今长公主。
自己更是少年成名,立下战功无数,是圣上最看重的一把刀,是百姓心中供奉的神。
许清栀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她怀里揣着一个信封,隔着衣料都在微微发烫。
没有人知道,这位清冷自持、宛若神祇的裴大将军,私底下给她写了多少封孟浪入骨的信。
“一闭眼就全是你腰肢摆动的模样,这仗叫我如何专心打。”
“我满身是血回营时,想的竟是你初次殷红的身体和哭着求饶的颤音。”
“你胸口那颗红痣,我舔了一夜。下次见面,它若淡了,我便再给你种一颗。”
许清栀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她与裴司夜相识于三年前,可她喜欢他,却已经太久太久了。
起初,裴司夜的母亲长公主为他的婚事愁白了头。
只因裴司夜迟迟不肯婚配,甚至放言对女人不感兴趣。
长公主在遍寻京中贵女无果后,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她。
她有着一张足以令任何男人疯狂的脸,一副妖精似的身段。
裴司夜见她的第一眼就沦陷了。
此后他在京中的每一个夜晚,都与她颠鸾倒凤,不知餍足。
即便远赴边境战场,那些露骨的信也从未断过,一封封地从千里之外飞到她的枕边。
她本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没想到竟成真了。
许清栀收回视线,悄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从侧门进了将军府,直奔裴司夜的房间。
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许清栀等了许久,才终于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她欢喜地站起身,刚想迎出去,却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三年之期将至,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许清栀?”
处置这两个字,让许清栀下意识地闪身躲进了内室的屏风后。
门被推开,裴司夜和他最好的兄弟沈逸走了进来。
只听裴司夜那清冷无波的嗓音响起:“流放边境。”
沈逸似乎有些不忍:
“当初慧极大师说你杀孽太重,而林小姐身体羸弱,承受不住,才给你找了许清栀这么个百年难遇的佛女。你与她交合三年,如今杀孽就要洗净,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去娶林小姐了。可这对许清栀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母债子偿。”
裴司夜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要怪,就怪她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妄图插足林家,逼得林夫人跳井身亡。若非如此,月儿也不会受此打击,至今不愿开口说话。许清栀的身体能用来洗清我的杀孽,成全我和月儿,是她的福气。”
沈逸叹了口气:
“你当真对她没有半分情意?我可听军营里的兄弟们说了,你每日都要亲笔给她写信。”
裴司夜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鄙夷和恶意:
“不过是为了骗她回信罢了。她那一封封的淫荡私语,等我娶到月儿那日,便会公之于众,让世人瞧瞧,有其母必有其女。也算是给月儿的一点补偿。”
许清栀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从未爱过她。
那些让她脸红心跳、夜夜攥在手里反复读的信,不过是诱她写下情书的陷阱。
而他心心念念的月儿,竟是她养母当年纠缠过的那户人家的女儿。
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想起自己这可笑的一生,被亲生父母丢弃,被养母当出气筒养大。
饭做咸了要挨藤条,砍柴慢了就跪碎瓦片。
她曾哭着拽住养母的衣角,求她别去打扰那家人,只换来养母的一记耳光:
“赔钱货,轮得到你管?”
如今养母遭了报应,死了。
可凭什么要她来还这笔债?
许清栀抬起头,看着裴司夜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十二岁那年,当养母再次对她拳打脚踢时,是路过的少年将军裴司夜,一身戎装,将她护在了身后。
就是那一眼,让她彻底沦陷,从此卑微地仰望着他。
为了能见他一面,她会早早地等在他必经的路上。
只要能看到他的身影,就心满意足。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这样默默地喜欢他。
毕竟她是地上泥,而他却是天上月。
却不料竟被长公主选中,还得到了他的垂青。
这三年来的一切,就好像一场盛大美丽的梦。
如今梦醒了。
什么英雄,什么救赎,全都是假的。
许清栀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待人声远去,她才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每一步都像踩在虚处。
直到推开将军府侧门,冷风扑面而来,她才觉得能重新呼吸。
街上人声鼎沸,却像隔了层雾一般什么也听不清。
脑子里反复撕扯的,只有裴司夜那张温柔又残酷的脸。
许清栀回到家,研墨铺纸。
一年前,她曾在雪夜里救过一个气息奄奄的男人。
他醒来后只留下一句:
“我叫玄青,城南宋记茶铺可寻我。我欠你一条命。”
许清栀提笔,颤抖着手写下:
“十日后,断魂崖,等你带我走。”
她盯着那几行字看了片刻。
然后吹熄灯,坐在黑暗里。
窗外月光泼进来,冷得像水。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空得厉害,连疼都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