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23 22:15:40

宁寿宫的雕花圆桌前,太后与萧烬瑜相对而坐。殿内只留了玉嬷嬷和禄全伺候,其余宫人早已被遣退,连空气都透着几分凝滞的压迫感。

禄全垂首立在萧烬瑜身后,后背早已沁出薄汗。他打心底羡慕那些能退出去的奴才,此刻只觉得这御前大总管的位置,是用一次次胆战心惊换来的。

太后与皇上这架势,接下来的谈话必定是雷霆万钧,他们这些奴才听了,稍有差池便是掉脑袋的罪过。

萧烬瑜低头扫了眼满桌菜肴,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山珍海味摆得满满当当,可他找了一圈,竟没有一道是自己爱吃的。

自小被教导“事不过三”,连夹菜都不能逾矩,便是怕旁人窥探了喜好,可眼前之人是他的亲生母亲,竟也从未记过他的口味。

倒是花扶月那个小姑娘,明明总爱闹脾气,却偏偏记得他这个不苟言笑的帝王,最嗜甜。

皇上忽然想到他走的时候刚刚睡着不久的小姑娘,这一觉醒来怕是又要错过午膳时间了。扶月一向这个样子,吃饭从来不按正常时间吃,很随性的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太医说过好几次这样对脾胃不好。

自己也想过扳一扳她这个坏毛病,可每一次自己看小姑娘泪眼巴巴的样子,自己就忍不住心软。而且看到小姑娘像猫一样乖乖的睡觉,自己也不忍心把她叫醒。

宁寿宫里一桌子山珍海味还没动筷,殿内的空气已先凝了冰。太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玉筷与碗口碰撞出清脆的响,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锐利:“哀家听说,你把花家那个庶女册封为宸贵妃,还特许她见了皇后不必行礼?”

满桌佳肴冒着热气,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凉。后宫之中,皇后是她的内侄女,其余嫔妃皆是高门嫡女,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才貌双全?偏生她这个儿子,被一个四品小官的庶女迷了心窍,连祖宗规矩都抛到了脑后。

萧烬瑜指尖摩挲着玉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最厌恶的,便是太后这副瞧不上花扶月的模样,仿佛她的小姑娘低人一等。“圣旨已晓谕六宫,写得明明白白,母后又何必多此一问?”

太后胸口一阵发闷,像是堵了块巨石。若不是为了林清婉,为了林家的势力,她才懒得召这个儿子来吃这顿咽不下去的午膳。

从小到大,她这个大儿子便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性子,对她永远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远不及小儿子那般贴心黏人。如今当了皇帝,更是愈发肆无忌惮,连她的话都不肯听了。

“明明白白?”哀家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一个庶女,何德何能担得起‘宸’字封号?何德何能不向皇后行礼?你这般纵容,置皇家颜面于何地?置清婉于何地?”

禄全在一旁听得大气不敢出,偷偷抬眼瞥了眼皇上,见他眉头紧蹙,眼底已是暗流涌动,连忙又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萧烬瑜缓缓抬眸,墨色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如果母后只是不满意宸贵妃是四品小官的庶女,朕完全可以升她父亲的官位,把她母亲抬为平妻。高门贵女还是小官庶女,在朕这个皇上这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个逆子!”

萧烬瑜仿佛全然未察太后铁青的脸色,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语气平淡却带着惊雷般的力道:“母后说置皇家颜面于何地?先帝宠爱的李贵妃,本是商人之女,彼时母后怎未去质问先帝,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太后:“至于皇后,朕已立她为后,尊为一国之母,她还有何不满?或是林家仍不满足?林家一门出两位皇后,本朝开国以来未有此例,这般荣宠,他们还想如何?难道是……想造反吗?”

“造反”二字一出,如平地惊雷炸响在宁寿宫。玉嬷嬷和禄全双腿一软,“扑通”两声齐齐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禄全心头叫苦不迭,果然是鸿门宴!只是不知这场宴席,究竟是太后要向皇上发难,还是皇上早有准备,要借此敲打太后与林家。可无论结果如何,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奴才,怕是最容易遭殃的。

太后被这番话怼得气血翻涌,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萧烬瑜的手都在发抖:“你……你竟敢如此污蔑林家!哀家何时说过林家不满?萧烬瑜,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母后若能安心的颐养天年,朕自然敬你。”萧烬瑜把身前的碗筷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眼底没有半分温度,“但朕的人,朕的决定,容不得旁人置喙。扶月是朕心尖上的人,谁敢动她,便是与朕为敌。林家也好,母后也罢,皆不例外。”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压得殿内众人喘不过气。

跪在地上的禄全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皇上这是动了真怒,连太后和林家都直接敲打了。

“逆子!逆子!”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却终究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她太清楚这个儿子的手段,若不是先帝晚年昏庸、朝局动荡,若不是边关告急需倚重武将,皇上又不愿武将之女染指后位,这皇后之位,就算有她施压皇上也不会给林家。

现在这种情况多说一句,便可能给了皇上向林家发难的由头,她赌不起。

萧烬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语气却依旧平静:“儿子以孝治天下,怎会是逆子?”他话锋一转,目光沉沉,“江南水患告急,朕正愁无人赈灾。楚王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替朕分忧了。”

楚王,正是太后最疼爱的幼子,自小养在深宫,娇惯成性,哪里懂什么赈灾要务?这话明着是让他历练,实则是赤裸裸的敲打。敢动他的人,便休怪他拿她最疼爱的儿子开刀。

说完,萧烬瑜并未直接起身离开,反而依着礼制,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跪安,动作标准,礼数周全,可那份疏离与警告,却透过冰冷的金砖,直刺人心。

起身之后,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宁寿宫,明黄的龙袍在殿门处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殿内,太后瘫坐在椅上,脸色惨白如纸玉嬷嬷连忙起身上前搀扶。

她如何听不出,儿子这是在警告她,安分守己便罢,若再敢插手后宫、针对花扶月,不仅林家要遭殃,连她最疼的小儿子也难逃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