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仿佛在汲取林默灵魂的温度。他"站"在血怨台前,黑袍下的"身躯"因剧痛和反噬而微微颤抖,左眼深处那道暗红血丝如同活物般灼烧着,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弥漫起一层淡淡的血色薄雾。孽镜笔在他手中疯狂地震颤嗡鸣,笔尖那道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

血怨台上,李强那被仇恨吞噬的灵魂依旧在无声地尖啸,狂暴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色飓风,疯狂冲击着符文的屏障,誓要将赵大富拖入地狱的执念坚不可摧。判他受刑?林默的灵魂在抗拒。强行超度?业力的反噬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林默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和两难抉择彻底淹没之际--

"哎呀呀,这才第二个案子,就搞成这副德行啦?啧啧啧,老黑,我就说这位新上任的判官大人,心肠也太软了点嘛!"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尖锐声音,突兀地在空旷死寂的无常殿中响起!

林默猛地转头!

只见两根巨大的、布满暗红纹路的石柱之间,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紧接着,两道飘忽不定、介于实体与虚幻之间的身影,如同烟雾般凝聚出来。左边那个,身形飘忽如一团不稳定的白色雾气,勉强凝聚出人形的轮廓。它穿着一件极其宽大、破烂的白色长袍,袍子边缘仿佛在不断蒸发。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不断蠕动的白光,但嘴角的位置却诡异地向上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仿佛永远在笑。它手里……不,它那雾气般的手里,好像还抓着一块……正在冒着热气的、油光锃亮的烤红薯?

右边那个则截然不同。身形凝实如一团深沉的、化不开的浓墨,漆黑的长袍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边缘锐利如刀。它的脸上同样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它双手垂在身侧,手中握着一根由无数细小、扭曲的黑色锁链缠绕而成的长杖,杖头是一对微微张开的、闪烁着幽光的鬼爪。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冰冷、沉默、死板到极点的气息。

"老白,慎言。判官威严不可轻慢。"右边那个漆黑的身影发出低沉、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

"哎呀老黑,你总是这么死板!"被称为"老白"的白色身影"飘"近了一些,那模糊的"脸"转向林默,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充满好奇和调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瞧瞧这位大人,业力反噬都快把他自个儿烤熟了,哪还有威严架子嘛!我说判官大人,您这心肠软得跟豆腐似的,在咱们这行可吃不开啊!该上刑就上刑,该魂飞魄散就别犹豫,这可是铁律!"

老白喋喋不休,声音尖利又快活,与这死寂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甚至还"吸溜"了一下,仿佛在闻那块不存在的烤红薯的香气。

林默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突如其来的"同事"。他们是契约的一部分?是无常殿的"工作人员"?昨夜审判张笑笑时,他们并未出现!

"你们……"林默刚想开口询问,灵魂深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反噬剧痛袭来,孽镜笔的嗡鸣更加刺耳!血怨台上,李强的怨气冲击更加猛烈,符文的光芒明灭不定!

"啧!要炸了要炸了!"老白夸张地"飘"后一步,仿佛真怕被波及,"老黑,快!规矩!给咱们这位心软的新判官大人讲讲规矩!再犹豫下去,怨灵反噬冲破血怨台,咱仨都得跟着倒霉!"

那漆黑的身影﹣﹣老黑﹣﹣沉默地上前一步。它没有看林默,而是将手中那根鬼爪锁链长杖的杖尾,重重地顿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

"铛!"

一声沉闷的震响,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孽镜笔的嗡鸣和李强无声的尖啸!整个无常殿似乎都为之一震。

"业力反噬规则,其一。"老黑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如同冰冷的判词,"判官意志不坚,判决无效,反噬其身,伤魂损魄。"

"其二,判官受业力侵蚀过深,将显化于肉身。轻则五感混乱,伤疾缠身;重则生机断绝,魂体同朽。"它那漆黑的"脸"似乎转向林默的左眼方向。林默心头剧震!左眼的灼痛和血丝,还有白天那的虚弱感……原来都是业力反噬在现实身体的显化!

"其三……"老黑的声音冰冷依旧,却让林默感到一股更深的寒意,"……判官若身死魂灭,契约将另择新主。无常殿,永不空悬。"

永不空悬……意味着他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倒霉蛋被这该死的契约绑定!

"规矩讲完啦!"老白又"飘"了过来,围着痛苦挣扎的林默转了一圈,"所以判官大人,别愣着啦!赶紧给这怨气冲天的家伙判个'刀山火海体验套餐'!让他去火里洗洗脑子,去刀尖上磨磨戾气!磨干净了怨气自然就散了,您也不用这么遭罪啦!"

老白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推荐餐厅,但内容却残酷得令人发指。林默看向血怨台上李强那充满无尽仇恨和绝望的赤红双眼。刀山火海?那和赵大富的冷酷有何区别?

"有没有……别的办法?"林默的灵魂发出艰涩的声音,看向老黑。他本能地觉得这个沉默的黑色身影或许更"靠谱"一点。

老黑那漆黑的"面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林默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锁定自己。

"因果业力,自有其重。"老黑的声音毫无波澜,"怨念不消,因果不偿。强行超度乃逆势而行,徒遭反噬。唯以刑磨之,以罚削之,直至怨气散尽,方得解脱轮回。"它顿了顿,鬼爪锁链长杖指向狂暴的李强,"此魂怨念深植,业力如潮。判官若再犹豫,恐……"

老黑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一一咔!"

一声刺耳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脆响猛地从林默手中炸开!

是孽镜笔!

笔尖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在持续不断的怨气冲击和反噬压力下,终于承受不住,瞬间崩裂开来!一小片闪烁着幽光的黑色碎片,从笔尖处剥落,如同凋零的花瓣,缓缓飘落,还未触及黑曜石地面,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糟了!"老白那戏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惊惶,"笔碎了!"

随着孽镜笔的崩裂,一股远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反噬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狠狠冲入林默的灵魂!左眼的灼痛瞬间化为焚心蚀骨的烈焰!他"眼前"的血色薄雾骤然浓稠,视野里的一切﹣﹣血怨台、狂暴的李强、惊惶的老白、沉默的老黑﹣﹣都蒙上了一层刺目的、不断流淌的暗红血色!

"呃啊啊啊﹣-!"林默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灵魂尖啸!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投入了熔炉,正在被这来自幽冥深处的业火彻底焚烧、撕裂!

剧烈的痛苦中,他那被血色浸染的"视线",却诡异地穿透了李强狂暴的怨气黑雾,落在了他那半透明的灵魂深处。在心脏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团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纯白光芒。那是李强未曾被仇恨完全吞噬的本心吗?是他对妻儿仅存的一丝牵挂?

这抹光芒,在无边怨气的包裹下,脆弱得令人心碎。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仁和医院病房。昏迷中的赵大富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左手戴着的那枚金戒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暗红血光!戒指上的绿宝石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浆在剧烈翻涌!

"滴滴滴滴滴--!!!"连接在他身上的所有监护仪器,警报声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峰!血压、心率、血氧……所有指标如同崩盘的股市,瞬间跌穿谷底!"病人室颤!心脏骤停!快!准备除颤!!"守夜的医生惊恐地大吼。

病房内,一片兵荒马乱。没人注意到,赵大富左手那枚戒指爆发的暗红血光,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变得暗淡,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它,被强行抽走!

林默的灵魂剧痛达到了顶峰,孽镜笔的崩裂仿佛也撕裂了他灵魂的根基。在彻底被血色和业火吞噬前的最后一瞬,他仅存的意识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来自孽镜笔残骸的意念碎片--

碎片中,一个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将某种散发着微弱灰气的粉末,撒进一碗医院营养科特供的流食里。那只戴着廉价黑色电子表的手腕,在幽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