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00:07:50

(这是虐男文,爱男的不要点进来,男的不要点进来,女主永远上位)

一九九二年的夏天,蝉鸣得格外聒噪。

苏明玉第一次见到许墨宝,是在自家那个她可以骑着单车转圈的客厅里。他站在光亮照人的水磨石地板上,像一颗不小心被风吹进来的、格格不入的尘土。

他太瘦了,那是一种长期饥一顿饱一顿留下的孱弱,穿着一件洗得发灰、明显大了一号的蓝色布衫,肘部打着一个规整的补丁。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这似乎是他全部的家当,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低着头,不敢看客厅里那台正在播放《渴望》的彩色电视机,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奢求。

“墨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父亲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不曾听过的温和与沉重,但这沉重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明玉,这是你表姨的孩子,以后就是你弟弟了。”

男孩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带着卑微的讨好,又迅速垂下。

那是经历了太多次拒绝后,习惯性的、近乎本能的畏缩。

苏明玉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弟弟?这个土里土气的、像个包袱一样被扔到我家来的乡下人,也配?

母亲上个月去给去世两年的表姨扫墓,回来后就红了眼眶。

说这孩子自从表姨走了,他那个爹就彻底不管,两年里在几家远亲轮流寄住,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吃尽了白眼和“百家饭”。

母亲是念着和表姨从前的情分,才咬牙把他接了回来。

可情分是情分,喜欢是喜欢。苏明玉看得出,母亲眼神里除了怜悯,并没有多少温情。

晚饭时,母亲特意做了红烧肉。苏明玉看着男孩几乎将脸埋进碗里的吃相,那不是馋,而是一种怕食物下一秒会消失的恐慌。

她眼珠一转,起身去厨房,特意挑了一个碗沿有个小缺口的白瓷碗,盛了满满一碗饭,重重地顿在他面前。

“喏,你用这个。”她语气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这碗旧了,反正也没人用,正好。”

空气瞬间凝固。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父亲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许墨宝看着那只碗,愣了几秒。然后,他伸出双手,像接过一件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住。在他过去两年动荡不安的岁月里,甚至没有一只固定属于他的碗。

他抬起头,对苏明玉露出了来到这个家后的第一个笑容,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与真诚,甚至还有……一丝终于找到落脚点的、如释重负的庆幸:

“谢谢……姐姐。这碗,真好。”

那一刻,苏明玉看着他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

而她并不知道,在男孩心里,正默默地想着:“这个碗是固定的,是只给我的。他们给我一个固定的地方吃饭,对我,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许墨宝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在苏家偌大的房子里悄无声息地移动。

苏明玉指派给他的第一件“工作”,是每天清晨去巷口的公用水房接两壶热水。

这对十二岁的男孩来说并不轻松,沉重的铁壶来回一趟,会在他细瘦的手臂上勒出深红的印子。

但他总是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会在苏家人起床前,将灌满热水的暖瓶静静放在每个人的房门口。

“妈,你看他,还挺会讨好人的。”苏明玉撇着嘴对母亲说。

母亲整理着教案,头也没抬:“你少说两句。他……也不容易。”

话是这么说,但母亲眼底那抹疏离,苏明玉看得分明。这让她更加有恃无恐。

她开始了各种小小的“试验”。

她会“不小心”把墨水打翻在他正在誊写的作业本上。许墨宝会默默擦干净,小声说“没关系,姐姐,我再抄一遍”,然后真的在灯下工工整整地重写到深夜。

她会把自己不爱吃的肥肉和姜片悄悄夹到他碗里。他从不拒绝,总是认真地吃下去,仿佛那是某种珍贵的赏赐。

她命令他替她写那些枯燥的暑假观察日记,自己则在旁边看小说。

他写出的文字带着一种乡野的质朴,被老师表扬“有真情实感”,苏明玉得意之余,又会因这表扬源于他而感到莫名的恼怒,转而去指责他“字写得像狗爬”。

然而,所有这些,如同石子投入他那片过于深沉的湖泊,连回响都听不见。他逆来顺受得让她挫败。

直到那天下午,几个同学来找苏明玉一起去少年宫。同学们在客厅里等她时,看到了正在角落小板凳上看书的许墨宝。

“明玉,这就是你家那个乡下亲戚啊?”一个心直口快的女生问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苏明玉脸上瞬间臊得慌,一种混合着尴尬和羞耻的情绪涌上来。

她正想含糊过去,却听见许墨宝站了起来,用一种清晰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郑重的声音说:

“你们好,我叫许墨宝。是明玉姐姐的……弟弟。”

那一刻,客厅里安静了一瞬。苏明玉也愣住了。她第一次听他在外人面前说这么多字,而且……没有结巴,没有畏缩。

他依旧瘦小,依旧穿着她那件改小的旧裙子,但挺直的脊梁和那声“弟弟”,让他看起来有了一种陌生的、不容轻蔑的气度。

同学走后,苏明玉积压的怒火爆发了。

“谁让你乱说话的!弟弟?你算我哪门子的弟弟!”她冲到他面前,声音尖利,“你只是个没人要的……”

后面的话,在她看到他眼神的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那不是平日的麻木或顺从,也不是受伤,而是一种极其隐忍的、了然的平静。

仿佛他早已知道她会这么说,并且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对不起,姐姐,我下次不会了。”

他那过于快速的认错,反而像一记软钉子,扎得苏明玉更加难受。

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的所有攻击,或许根本没能穿透他那一层用感恩和逆来顺受构筑的、厚厚的铠甲。

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好到让她所有的拳头都落了空。

晚上,她起夜时,隐约听到父母房中传来低语。

“……毕竟是个半大孩子,总不能一直穿明玉的旧裙子。”是父亲的声音。

母亲叹了口气:“我知道,周末带他去买两身吧。只是看到他,就想起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心里堵得慌……苦了表姐,也苦了这孩子……”

后面的话模糊下去。

苏明玉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叫许墨宝的男孩,就像他那个有缺口的碗一样,虽然被这个家“使用”着,却永远无法成为这个家完整的一部分。

而她与他之间这场单方面的战争,似乎也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漫长。

夏夜微凉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这个夏天,因为许墨宝的到来,注定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