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02:18:19

第6章

顶层VIP病房区。

这里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地毯吸去了所有的足音。

贺书礼推开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宽敞的病房映入眼帘。

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间奢华的套房。落地窗外是医院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色,阳光洒在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房间里摆满了鲜花,各式各样的进口水果堆满了茶几。空气加湿器喷吐着细腻的水雾,让房间维持着最舒适的湿度。

这间病房的面积,甚至比闻雅欣在贺家住的那间卧室还要大上一倍。

病床上,方知秋穿着质地柔软的丝绸病号服,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尚可。

看见贺书礼进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柔弱而依恋的笑容。

“书礼,你来了。”

声音软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贺书礼原本冷硬的线条在看到方知秋的那一刻柔和了下来。他快步走到床边,自然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今天感觉怎么样?肺里还难受吗?”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咳。”方知秋顺势握住他的手,在脸颊边蹭了蹭,“本来不想让你担心的,但是......我想你了。”

贺书礼眼中闪过一丝宠溺,反手握住她的手:“胡闹,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呛了水,需要静养几天,没大碍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寒暄着,温馨的氛围仿佛将周围的一切都屏蔽在外。

闻雅欣站在门口的阴影处,双手交叠在身前,低垂着眼帘。

高烧让她的听觉变得有些迟钝,眼前两人的互动在她看来像是一场默剧。

那种温柔,曾经是属于她的。

如今,却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她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咽了下去。背后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开始突突地跳着疼,冷汗再一次浸湿了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贺书礼似乎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转过头,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孔。

“还站着干什么?过来。”

闻雅欣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病床前一米处站定。

方知秋似乎这才“发现”了闻雅欣,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变为无措:“雅欣?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书礼,我不是说不用让雅欣来了吗?她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不用管她。”

贺书礼冷冷地打断了方知秋的话,目光锐利地盯着闻雅欣,“既然来了,就把该做的事做了。你知道该说什么。”

闻雅欣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了一眼方知秋。

那个女人躺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关切,可嘴角那若有若无的弧度,却像是在欣赏一只落水狗的狼狈。

“对不起......”

闻雅欣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

贺书礼皱眉:“大声点。没吃饭吗?”

闻雅欣手指颤抖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借着那一点痛楚提高了音量:“知秋姐,对不起。是我......是我不懂事,我不该推你,请你原谅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

承认莫须有的罪名,是她在精神病院学会的生存法则。只要认罪,就能少挨一顿打。只要认罪,事情就能过去。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方知秋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女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但很快,她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既无奈又包容的神情。

“雅欣,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方知秋松开贺书礼的手,想要起身去拉闻雅欣,却被贺书礼按住肩膀制止了。

她只好靠在床头,目光悲悯地看着闻雅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也能理解......”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游移地看了一眼贺书礼,又迅速收回,仿佛在顾忌着什么,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暗示。

“你毕竟是书礼一手带大的,对他依赖惯了。突然看到我们要结婚,你一时接受不了,产生一些......一些应激反应,也是正常的。小孩子嘛,看见心爱的玩具要被抢走了,总是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保护自己的领地。”

这番话听起来大度得体,甚至还在为闻雅欣开脱。

可是,“心爱的玩具”、“领地”这些词,却像是一根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贺书礼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原本贺书礼见闻雅欣老实道歉,心头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可方知秋的话,瞬间让他想起了那晚书房里的场景,想起了那张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想起了闻雅欣在床上对他做出的那些“罔顾人伦”的举动。

她推知秋下海,不是因为不懂事,而是因为嫉妒。

是因为她对自己还存着那种肮脏、龌龊、见不得光的心思!

一年了。

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整整一年,受了那么多罪,她竟然还是没改?竟然还敢因为这种恶心的占有欲去害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直冲天灵盖,瞬间烧毁了贺书礼所有的理智。

“原来是这样......”

贺书礼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闷雷。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闻雅欣,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我以为你只是坏,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贱。到现在了,你脑子里装的还是那些不知羞耻的东西?”

闻雅欣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她听懂了方知秋的暗示,也看懂了贺书礼眼中的杀意。

“不......不是的......”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我没有......我不喜欢你了,真的不喜欢了......”

“闭嘴!”

贺书礼根本不想听她的任何辩解。

只要一想到这个自己当女儿养大的女孩,竟然因为那种畸形的爱恋去杀害自己的未婚妻,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至极。

盛怒之下,他根本没有控制力道。

“砰——!”

贺书礼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了闻雅欣的肩膀上。

这一脚极重,带着成年男性盛怒下的全部力量。

本来就高烧虚弱、浑身是伤的闻雅欣,就像一片枯叶般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狼狈地滚落在地。

“哗啦——”

茶几上的果盘被打翻,苹果滚落一地。

“呃......”

闻雅欣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刚才那一脚正好踹在她肩膀的伤口附近,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外套的肩头。

胃里一阵痉挛,她趴在地上,干呕了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满嘴的酸水。

“书礼!你干什么呀!”

方知秋惊呼一声,似乎被吓坏了,连忙拉住贺书礼的衣袖,“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

“孩子?”

贺书礼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的闻雅欣,眼神如刀,“有这种心思歹毒、满脑子污秽思想的孩子吗?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甩开方知秋的手,大步走到闻雅欣面前。

看着她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他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被冒犯的愤怒和想要彻底碾碎她那份痴心妄想的狠戾。

“装死是吗?给我起来!”

贺书礼冷喝道,“既然你那么喜欢跪,那就在这里跪着!跪在知秋面前,好好赎你的罪!”

闻雅欣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身体却像是失去了控制。

“听不懂人话吗?”

见她动作迟缓,贺书礼更是怒火中烧,直接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强行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用力往下一按。

“扑通!”

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板上。

剧痛顺着神经直冲大脑,闻雅欣疼得浑身一颤,差点直接晕过去。

“跪直了!”

贺书礼站在她身后,声音冷酷如冰,“知秋什么时候说让你起来,你再起来。要是敢动一下,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转过身,重新坐回床边,握住方知秋的手,柔声安抚受惊的未婚妻,连个余光都不再施舍给地上的人。

闻雅欣跪在那里,正对着病床。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方知秋那张带着歉意却眼含笑意的脸,以及贺书礼那充满厌恶的侧脸。

鲜血顺着后背流淌,黏腻而温热。

她垂下头,看着地板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惨白如鬼的脸。

没有眼泪。

她的眼泪,早在精神病院的那无数个夜晚流干了。

此刻,她只觉得冷。

那种冷,即便是在这温暖如春的病房里,也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彻骨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