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6.
再见姜初薇是在公司年会上。
林时安和姜初薇并肩而立，游刃有余地与众人寒暄。
不少人来敬林时安酒，他说自己胃不好，一口没喝。
姜初薇却把呆立一旁的我推到众人面前，
“我和沈晏在备孕，都不能喝酒，但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时安跟我说过沈助理之前在夜总会千杯不醉。”
“今天酒由沈助理代我们夫妇二人喝吧！”
林时安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含笑不语，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有人跟着附和：“小沈酒量这么好，今天可要让我们见识一下。”
“挡酒也是助理工作的一部分嘛。”
姜初月先站了出来：“我先祝姐姐和姐夫百年好和，早点给我生个小外甥！”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管一路冲进胃里，刺激得胃里一阵翻腾。
众人拍手叫好，气氛热烈，大家乘胜追击，一个接一个的来敬酒，嘴里说着恭维他们二人的话，酒都灌进了我的肚子里。
不记得喝了多少杯，我有些站立不稳，却被一双手牢牢箍进怀里，嗅着来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放心地晕了过去。
第二天，我在一张大床上醒来，林时安正对着我，呼吸清浅，好像还没有醒来。
我屏住呼吸，盯着林时安沉静的睡颜，竟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唇即将要碰到林时安，却见他突然睁开眼，眼神里带着戏谑。
我恍然惊醒，身体本能地向后倒去，想要逃离，腰身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握住，带着往前与他紧贴在一起。
“放开我......”
冰冷的唇瓣覆在我的唇上，堵住我所有未尽的话语。
林时安掐着腰吻我，很凶。
像是冲破牢笼的野兽，要把面前的猎物吞吃入腹，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却似毫无所觉，撬开紧咬的牙关，肆意压榨我肺里的空气。
双手无力地拍打，换来的是更深、更热的吻......
泪水顺着眼角流进发丝，我突然想起高二的那个暑假，
林时安去工地搬了一个月砖，给我买了一枚小小的钻戒。
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单膝跪在我面前，
“我的公主十八岁快乐，能不能预定你以后的每个生日？”
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看了又看，哭着扑到他怀里，
“林时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只是看着我笑：“因为我喜欢你啊！林时安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沈薇薇！”
说完就抬起我的下巴俯身吻了过来，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
起初都很生涩，互相尝试着探索彼此。
眼前的男人与多年前那个少年渐渐重合，压抑多年的思念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我叹了口气，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就这样吧，当做一场梦也好！”我想。
呼吸渐渐紊乱，意乱情迷时，身上的男人却抽身而出，
冰凉的空气袭遍全身，我不禁发起抖来......
林时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清明，不带半分感情。
他将我拎到镜子前，捏着我的下颌，让我正对镜子，
镜中的女人双眸湿润，面色憔悴，头发凌乱地垂在耳边，领口也被扯得松散，露出大片雪白。
目光对上我镜中的视线，他冷冷一笑，“
沈薇薇，好好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冰冷的话语瞬间将我带回现实，只一瞬，又将我拖入暗无天日的那个夜晚......
包厢里闪光灯晃花了我的眼，我跪在地上，乞求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求求你放过他，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写欠条，我一定赚钱还你。”
“还？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了改装那辆车花了多少钱？”
下巴被男人抬起，手指残留的烟味令人作呕，我强忍恶心，努力挤出讨好的笑：
“您开个价，不管多少钱我们都会努力还你......”
男人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一百万，今天拿不出来，明天我就让他进局子里。”
周围立马响起恭维声，“哟，那可是大哥的地盘，断胳膊断腿，还不是大哥一句话的事。”
我面色一片煞白，无助而绝望，我拿不出一百万，救不了林时安。
“不过，老子今天心情好，喝了这杯酒，我就放过你的小情郎。”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
我瘫软在男人怀里，他不停地喂我酒，双手在我身上游走。
“砰~”
包间的门被人猛力撞开，林时安拄着拐杖，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口，他说：
“沈薇薇，我刚出了车祸，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下一个男人！”
“你现在跟我走，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时安站在门口，眼圈发红，向我伸出手来。
我想要摇头，想抓住他伸出的手，可是我身上一丝力气也无，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林时安眼神里的期待逐渐被冰冷取代，伸出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沈薇薇，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林时安的身影在一片泪眼朦胧中越走越远。
"别走，救救我！"我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祈祷，林时安没有回头。
这次，没有人救我！
随后，我听到满屋的哈哈笑声，听到有人对我说：“真可怜，来，哥哥疼你......”
好多个人，好多双手，吊灯不停地晃啊晃，光线渐渐模糊，像突然升起的浓雾，
我看到林时安离我越来越远，快要被浓雾淹没。
“不是你看到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他越走越急，我想抓住他，却永远再也抓不住了。
林时安消失的刹那，浓雾散去，我的身体却缓缓下坠，像是堕入无边的黑暗里。
这段如梦魇般的痛苦回忆如潮水般的涌入我的脑海，常常让我在午夜里被哭醒。
林时安，我是为了你才被他们给留下的，如果当时你理智一些，我或许还有救，
可现在你竟然觉得我无比的恶心！
我彻底失去了理智，用头狠狠地撞在镜子上，
随着镜子的四分五裂，我飞快地拿起一块碎片划过自己的动脉。
林时安被我一心求死的操作看得目瞪口呆，看着我身体喷洒出来的鲜血，他才慌了神：“薇薇，不要！不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在他终于着急的样子，嘴角掠过最后一丝惨笑，“时安，再见了。”
说完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7.
林时安视角
"病人身体底子很差，贫血严重，之所以迟迟没有醒来，是因为病人求死的心很强烈。"
“直白点说，就是她不想活了。”
主治医生仔细检查了薇薇的身体，扭头对上我的视线，叹了一口气：“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点点头：“谢谢。”
医生护士鱼贯而出，门被关上了，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生气。
她沈薇薇躺着，我站着，时间仿佛在屋内按下了暂停键。
耳边响起苏暖在电话里的怒骂声，
“当年你出了车祸，你只知道自己为了躲避突然冲出来的电瓶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自己也没留意路边停着一辆豪华跑车吧。”
“车主家里有权有势，扬言要找人弄残你，薇薇怕耽误你养伤不让告诉你，她去找了那些人，却被他们在饮料里下了药东西，那天晚上，你不是也去了吗？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头也不回地抛下了她。”
“为什么不告诉你？薇薇在家伤害自己，幸好被我及时发现，在医院打电话给你，你说她要死就让她去死，跟你没有关系。薇薇大病一场，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做了错事伤害了你，你不要她了，我怕她再记起那些事，就带她回了老家。”
“她患上了严重的焦虑抑郁症，每天只能靠安眠药入睡，三年来看了很多心理医生才渐渐好转。”
苏暖声音哽咽，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你要结婚了，薇薇说她也要重新振作起来了，希望再次见到你，不要像上次那样狼狈......”
挂断了手中的电话，我不敢再听下去了，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心口传来的钝痛疼得我弯下身来，泪水一滴滴落在沈薇薇面颊上，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薇薇......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是这么的苍白无力，我终是没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在我脑中循环播放，
是我在招聘市场看到她拿着简历一家家投递，是我让HR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她努力抓住这个机会在HR面前展示自己，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刻面如死灰。
我嘲讽她，羞辱她，却留下了她。
她留下来是想证明自己，想开启新生活，可我留下她，只是为了看她痛苦，让她后悔。
我故意让姜初薇来公司和我扮演恩爱夫妻，我明明知道姜初月的小计俩却配合她们演戏。
我默认同事在背后诋毁她，默认同事灌她酒。
我想逼她低头，向我求救。
可我忘了，她是多么倔强要强的沈薇薇，是风雨也打不倒的玫瑰。
她从不肯在人前露出一点脆弱，却在喝醉后扑倒在我怀里，
软软糯糯地对着我撒娇：“林时安，我好想你。”
我带她去了酒店，贪婪凝视着她的睡颜，却在她睁眼的瞬间开始装睡。
我沉溺在她的亲吻中却在她情动时抽身离开，眼神化为冰冷，用最恶毒的话语羞辱她。
“沈薇薇，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同样的话，我说过两次。
第一次毁了过去的她，第二次给现在的她重重一击。
8.
我偏执地把薇薇转入了私人疗养院，花大价钱找了一个又一个专家团队。
他们却都冲我摇头：“就像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医学手段也无法唤醒一个心有死志的病人。”
“不行就给老子滚，薇薇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别说的跟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一样。”
“国内治不好就去国外，总有医生能治好我的薇薇。”
苏暖在床边守着薇薇，就静静地看着我发疯，眼里藏不住的鄙夷：
“你踏马早干嘛去了？薇薇都要死了，现在装深情给谁看？”
“有种在这耍威风，有本事去找那些伤害薇薇的人算账啊！”
我不理她，俯身在薇薇额头落下一吻，
“薇薇不会死的，只要薇薇能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伸手拂去薇薇眼角沁出的一滴眼泪，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薇薇，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愿醒来，你太累了，多休息几天没关系的。”
“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伤害过你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9.
郊外别墅的地下室内，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正是那辆豪车的主人--孔立。
“想起来了吗？”我坐在他对面，手中正摩挲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孔立靠着椅背，眼里不见一丝惊慌：“哥们，走哪条道上的，敢绑小爷，知道我爹是谁吗？”
“知道。”
“知道还不赶紧放了小爷磕头赔罪，小爷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谁知道你说的......啊......”
手起刀落，孔立右耳掉在地上，我厌恶地擦了擦溅在手上的鲜血。
“现在记起来了吗？都有谁？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能少。”
“记起来了，除了我，还有三个人......”
......
“好了，现在道歉，照着我刚才给你讲的复述一遍，敢错一个字，另外一只耳朵也别想要了。”
把孔立拖到地上跪着，我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孔立磕磕绊绊地讲完，我皱着眉头重新过了一遍视频，刚才不应该割耳朵的，孔立满脸都是血，吓到薇薇怎么办？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一刀结果了孔立，我转身走进另外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关了三个人，都是那天包厢里的人，我早就调查清楚了。
之所以再问一遍，是怕有漏网之鱼，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
挨个给他们录完视频后一人给了一刀，然后把他们搬进一个房间，面向医院的方向跪成了一排。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脚步轻快地向医院走去，迫不及待要告诉薇薇这个好消息。
伤害薇薇的人都不在了，薇薇就不会害怕了，就会醒过来。
快要走近薇薇病房时，我突然嗅到阵阵血腥味，好像是从我身上传来的。
离薇薇病房越近，血腥味越重，闷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脚步停在病房门口，门口的玻璃上映出我苍白的脸。
镜中的林时安目光阴冷地盯着我，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胸前一片血红。
“还有你！”他面上带着一丝嘲讽，“你是罪魁祸首！”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在我的脑中轰然炸响。
“我知道。”我捂着脸痛哭出声，“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你没资格，她也不想再见到你。”
镜中人又变成了薇薇，她泪流满面，眼中充满失望，就那么定定看着我，嘴巴开开合合。
她问：“为什么不救我？”
我落荒而逃。
冰凉的金属套在手腕上时，我面前又浮现出薇薇的脸。
“一个都没有少。”我笑着对她说，“还有，对不起。”
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两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孔立没有骗薇薇，他后台真的很硬。
才进来两天，我已经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还在睡梦中被同屋的犯人咬掉一只耳朵。
这些我本该遭受的苦难，迟到了三年，代价是我的薇薇。
每次我受伤躺在地上，总能看见薇薇对我笑，所以有犯人来挑衅时，我总是十分配合，在挨打时也绝不还手，身上的伤越痛，我笑的越大声。
他们都说我疯了，看我的目光越来越畏惧，没人敢来招惹一个疯子，怕我哪天拉着他们去死。
我怎么会呢，在我死刑前的每一天，都要痛苦的活着。
这是我给自己的惩罚。
10
我是沈薇薇，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苏暖正捧着手机骂骂咧咧。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卧槽，那家伙给我转这个多钱干什么，还要我好好照顾薇薇，他呢？两天没见人影了。”
生命检测仪突然发出“嘀嘀嘀”的响声，苏暖扑倒床边抓起我的手，
“薇薇，你终于醒了！”
刚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医生都说你醒不过来了，我好害怕，怕你再也睁不开眼。”
看着她哭，我也湿了眼眶，吃力抬起双手替她擦干眼泪，
“别哭，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睡得久了一点。”
苏暖喊来了医生，又给我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病人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躺久了有些虚弱。”医生如释重负。
我醒后的几天，苏暖寸步不离照顾我，我们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过林时安的名字。
今天阳光很好，苏暖用轮椅推着我在小花园里散步。
“听说了吗，最近那个连杀四人的杀人犯，好像还来过我们医院。”
"警察问他为什么杀人，他说自己不想活了，拉几个人一起下地狱。"
"哎哟，想想都恐怖，说不定还跟他擦肩而过呢，幸好他没在医院发疯。"
花坛另一侧，几个小护士正围坐在一起聊天。
苏暖把我推远了些，“你想去看看他吗？”
她蹲在我的面前，抬头问我。
“他的判决下来了，是死刑，一个月后执行。”
手里的狗尾巴草被我团成各种形状，半晌，只说了一个“好”。
苏暖开车带我来到关押林时安的地方，林时安不愿意见我，只交给我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电子邮箱和密码。
登录进去，邮箱里有一个视频，视频里四个男人跪着忏悔，细数自己犯下的过错。
视频的最后，是林时安，他对着镜头嗫嚅了很久，最后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顿时泪如雨下。
林时安执行死刑那天，我把这段视频发到了网上，虽然很快披平台下架，依旧引起了轩然大波。
孔立的父亲被停职调查，其他三个人的家属也都受了牵连。
我也被推上了封口浪尖，天天被各个媒体围追堵截，无奈只得再次躲回了老家。
“值得吗？”苏暖拿起一杯热水送到我手中。
我点点头。
因为他说过呀，一个都不能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