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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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官居太傅,桃李满天下,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他是帝师,是萧景珩的老师。
也是萧景珩最忌惮的人。
当年他肯放我出宫,未必没有忌惮父亲的意思。
如今......
我不敢想下去。
那日之后,我开始留意坊间的传闻。
不再是刻意屏蔽。
而是竖起了耳朵,捕捉每一个从北方飘来的字眼。
“听说了吗?京里不太平。”
“太子殿下监国,连着处置了好几位老大人,说砍就砍,眼睛都不眨一下。”
“嘶......这么狠?”
“谁说不是呢?都说太子爷自打三年前大病一场,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性情大变,手段酷烈。”
我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三年前。
大病一场。
是我“死”的那一年。
又有从京城来的绸缎商人,在茶楼里高谈阔论。
“要说这东宫,也是邪门。”
“那位备受宠爱的谢良娣,你们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当年太子为她遣散东宫,独宠一人,何等风光。”
“嘿,就是她。听说啊,已经很久没露过面了。”
“有人说,是被太子厌弃,打入冷宫了。”
“也有人说......早就成了一抔黄土了。”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谢晴柔?
她,失宠了?
我强迫自己不去深想。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沈知微已经死了。
我只是江南绣娘沈微。
我将自己埋进绣坊里,埋进那些五彩的丝线中。
这日,坊里来了位走南闯北的客商,定制一幅“八骏图”的屏风。
他见我绣工精湛,便多攀谈了几句。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北境的战事。
“鞑子又不安分了,这次,是太子殿下御驾亲征。”
我垂着眼,飞针走线,没有搭话。
客商自顾自地感叹:“说起来,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个奇人。”
“哦?此话怎讲?”一旁的伙计好奇地问。
“你们是不知道,”客商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军中当差,他说,太子殿下此次出征,竟随身带着一个女子的骨灰坛。”
我的呼吸,骤然一滞。
“骨灰坛?”伙计也惊了。
“可不是嘛!听说是紫檀木的,雕着凤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日夜不离身。”
“就连夜里睡在营帐,也要放在枕边。”
“真是闻所未闻的奇闻......”
我手中的绣针,突然毫无征兆地,刺入了指尖。
一滴血珠,迅速渗出。
滴落下去,正好落在我刚刚绣好的那朵寒梅的花蕊上。
平静的日子,终究是碎了。
在一个落雨的午后,一位武将叩响了我的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