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4日 上午9:20 阳城县凤城镇前往县城
晨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巷子的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刘依依和姬辰陪着崔林慢慢走向公交站——今天要去姬梅家，但姬辰说想顺路看看母校，崔林也想去走走。
“妈，坐车吧，路不远。”姬辰说。
“走走好，活动活动。”崔林精神很好，“好久没去县城了，看看变化。依依，阳城不大，但干净，适合养老。”
“看得出来，生活节奏慢，人都和气。”刘依依搀着崔林。
“就是。”崔林说，“在这儿，街坊邻居都熟，买菜说话有人，头疼脑热有人问。老了，就图个热闹。”
走到公交站，正好车来。是辆小巴，坐满了去县城的人。见崔林上来，有老人让座：“崔老师，坐这儿。辰辰回来了？”
“回来了，带媳妇回来的。”崔林笑着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刘依依坐。
“这是辰辰媳妇？好姑娘！辰辰有福气！”
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刘依依发现，姬家在阳城是“知名家庭”——父亲是高中老师，母亲是初中老师退休，姐姐是高中老师，姐夫是公务员。这样的家庭，在小城里受人尊敬。
“妈，您人缘真好。”刘依依小声说。
“不是人缘好，是活得久。”崔林笑，“我在阳城生活了六十年，教过的学生有的都快当爷爷奶奶了。走到哪儿都能遇到熟人，躲都躲不开。”
姬辰站在过道，扶着扶手，看着窗外的街道。二十年前，他就是坐着这样的车，从凤城到县城上学。那时候车更破，人更多，他常常挤在人群中，背着沉重的书包，想着外面的世界。现在，车好了，路宽了，他回来了，带着妻子，陪着母亲。
“变化真大。”他轻声说。
“是啊，你高中毕业那年，这条路还是石子路。”崔林说，“现在都是柏油路了。你看那边，原来是一片麦田，现在盖了小区。那边，原来是砖厂，现在成了公园。”
车到县城，三人下车。姬梅家在教育局家属院，离阳城五中很近——那是姬辰的初中。姬辰说，先不去姐姐家，去看看学校。
上午10:10 阳城县第五中学
五中在县城西边，校门不大，但整洁。正是课间，操场上有学生在打球，教学楼里传来读书声。门卫是个老大爷，认识姬辰：
“辰辰？回来了？”
“王大爷，您还在这儿？”姬辰惊喜。
“在，还能干几年。”王大爷笑呵呵地看着刘依依，“这是...”
“我妻子，刘依依。依依，这是王大爷，我上初中时他就在这儿了。”
“王大爷好。”
“好，好姑娘。”王大爷打量刘依依，“辰辰有出息，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来看母校？”
“嗯，随便转转。”
“去吧，不过别影响学生上课。”
走进校园，姬辰的脚步慢下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记忆的气息。教学楼还是那栋三层红砖楼，只是外墙新刷了漆。操场还是黄土的，但有学生在踢球，喊叫声和二十年前一样。
“那就是我初一的教室。”姬辰指着二楼最东边的窗户，“靠窗第三排，我的位置。上课时常看着窗外那棵梧桐树发呆，想着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去大城市。”
“后来你也去了大城市的嘛！”刘依依问。
“去了太原上大学以后，觉得那里挺大的。”姬辰说，“但现在觉得，这儿挺好。小，但安宁。树还是那棵树，只是长高了。”
崔林指着操场边的单双杠：“辰辰，还记得吗？你初二时在这儿摔下来，胳膊骨折，打了三个月石膏。你爸气得要打你，我说孩子贪玩，正常。”
“记得，疼了一个月。”姬辰笑，“但好了继续爬，不长记性。”
走到教学楼后，有一片小花园。四月的花园，月季刚发芽，丁香开了，紫白的小花散着淡淡的香。花园里有石桌石凳，有几个学生在看书。
“这儿是我和同学常来的地方。”姬辰说，“放学后不回家，在这儿写作业，聊天，吹牛。说以后要当科学家，要当作家，要周游世界。现在...我算是周游世界了，虽然还没走多远。”
刘依依想象着那个场景——几个少年，坐在石凳上，书包放在脚边，说着不切实际的梦想。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青春在空气里发酵。多好。
“你想见见老师吗？”崔林问。
“不了，不打扰他们上课。”姬辰说，“而且...有些老师可能不在了，或者退休了。见了反而伤感。”
正说着，一个中年女老师从教学楼出来，看到他们，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姬辰？”
姬辰转头，辨认了几秒：“李老师？”
“真是你！”李老师快步走过来，“刚才在楼上看着像，没想到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李老师，您还在这儿教书？”
“在，教语文，快退休了。”李老师打量着姬辰，又看看刘依依，“这是...”
“我妻子，刘依依。依依，这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李老师，也是我妈的同事。”
“李老师好。”刘依依礼貌地说。
“好，好姑娘。”李老师拉着崔林的手，“崔老师，您有福气，儿子娶媳妇了。辰辰，你爸要是知道，该多高兴。”
提到父亲，气氛有些伤感。但李老师很快转移话题：“辰辰，你还记得你写的作文吗？《我的梦想》，你说你想走遍中国，用笔和相机记录山河。我当时说，这个梦想好，但要实现不容易。现在...你真的在做了？”
“在做，边走边记录。”姬辰说，“发在抖音和公众号上，虽然粉丝不多，但挺有意义。”
“真好，梦想成真。”李老师感慨，“我教了三十多年书，最欣慰的就是看到学生实现自己的梦想。哪怕梦想很小，但只要实现了，就值了。”
聊了一会儿，上课铃响了。李老师要去上课，临别说：“辰辰，有空来家里坐坐，我爱人还念叨你呢。说你送的那本《唐诗三百首》，他还在看。”
“一定去。”
李老师匆匆走了。姬辰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李老师老了，头发白了好多。我上学时，她才三十多岁，是学校里最漂亮的老师。时间真快。”
“所以啊，要珍惜。”崔林说，“趁年轻，想做什么就做。等老了，想做也做不动了。”
从五中出来，去一中。一中在县城东边，是姬辰的高中，也是姬梅工作的地方。
上午11:20 阳城县第一中学
一中比五中大得多，校门气派，教学楼是新的，操场是塑胶跑道。正是第四节课，校园里很安静，只有老师的讲课声隐约传来。
“变化太大了。”姬辰站在校门口，有些陌生，“我上学时，教学楼是三层的老楼，操场是土的。现在...像大学了。”
“你毕业那年就开始建新楼，前年才完工。”崔林说，“你姐说，现在条件好了，但学生压力更大了。考大学，找工作，不容易。”
门卫认识崔林——姬梅老师的母亲，热情地让他们登记进去。校园里绿化很好，香樟树刚长新叶，嫩绿嫩绿的。宣传栏里贴着高考光荣榜，优秀学生照片，社团活动照片。
“那儿是图书馆，新建的。”姬辰指着东边一栋楼，“我上学时图书馆很小，书也旧。现在这么大，真羡慕现在的学生。”
走到教学楼前，姬辰停住了。他仰头看着这座五层的新楼，眼神复杂。他的青春，他的奋斗，他的迷茫，都发生在这里，但具体的场景已经消失了——老楼拆了，新楼立起来了。就像时间，过去了就过去了，只剩记忆。
“想上去看看吗？”刘依依问。
“不去了，学生在考试。”姬辰看到教室里埋头答题的学生，“高考快到了，不打扰他们。”
他们往教师办公楼走，去找姬梅。办公楼里很安静，老师们或在备课，或在批改作业。走到二楼语文组，门开着，姬梅正在批改作文。
“姐。”姬辰敲门。
姬梅抬头，惊喜：“妈，辰辰，依依，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来家里吗？”
“顺路看看学校。”姬辰说，“姐，你还在批作文？”
“是啊，这帮孩子，作文写得...”姬梅摇头，然后笑了，“不过也有好的。来，坐。我这儿有茶，自己倒。”
语文组办公室很大，七八张办公桌，摆满了书和作业本。墙上有字画，有学生的书法作品，有活动照片。姬梅的桌上摆着全家福，还有她和学生的合影。
“姐，你学生知道你弟弟是旅行博主吗？”刘依依好奇地问。
“知道，我还用你们的视频当教学素材呢。”姬梅说，“讲《登泰山记》，就放你们在华山拍的视频；讲《黄河颂》，就放壶口瀑布。学生可爱看了，说身临其境。”
“那太好了，我们的视频还有教育意义。”刘依依高兴。
“当然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们是实践者。”姬梅认真地说，“我常跟学生说，学习不只是为了考试，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世界，理解生活。你们这样，就是活教材。”
正聊着，下课铃响了。安静的校园瞬间热闹起来，学生从教室涌出，说笑声，脚步声，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有几个学生来办公室问问题，看到姬辰和刘依依，好奇地打量。
“姬老师，这是您弟弟吗？”一个女生大胆地问。
“是啊，这就是我常说的那个辞职旅行结婚的弟弟。”姬梅笑，“这是他妻子，刘依依姐姐。他们在做旅行博主，拍中国。”
“哇！”学生们眼睛亮了，“我看过你们的视频！三星堆，剑门关，华山！拍得真好！”
“真的？你们也看抖音？”刘依依惊讶。
“看啊，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关注你们了。”另一个男生说，“姬老师上课还放过。姐姐，你们下一站去哪？”
“还没定，可能在山西多待几天，然后往北走。”刘依依说。
“能给我们签个名吗？”女生拿出笔记本。
刘依依和姬辰对视一眼，笑了。他们给学生们签了名，合了影。学生们很兴奋，问这问那：
“路上危险吗？”
“房车住着舒服吗？”
“最难忘的是哪里？”
姬辰和刘依依耐心回答。看着这些年轻的脸，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想象。
上课铃又响了，学生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姬梅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看，你们成偶像了。”
“是姐你宣传得好。”姬辰说。
“是你们做得好。”姬梅看看时间，“走吧，回家。敏敏和芳芳该等急了。”
中午12:30 姬梅家
姬梅家在教育局家属院三楼，三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温馨。进门就闻到饭香，王墨在厨房忙活，敏敏和芳芳在客厅看电视。
“舅妈！”两个女孩扑过来。
“哎，想舅妈了吗？”刘依依一手抱一个。
“想了！舅妈，我们老师说今天看到你了，说你真人比视频里好看！”敏敏抢着说。
“你们老师？”
“就是我们班主任，也是姥姥的学生。”敏敏说，“她说姬老师的弟弟和弟媳来了，我们都可羡慕了。舅妈，你能给我们班同学讲讲旅行的事吗？”
刘依依有点紧张，但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点头：“好，我试试。”
午饭很丰盛。王墨做了拿手菜——糖醋鲤鱼，红烧肉，麻婆豆腐，还有几个素菜。大家围桌坐下，敏敏和芳芳抢着给刘依依夹菜。
“舅妈，这个好吃。”
“舅妈，尝尝这个。”
刘依依碗里堆成小山。姬辰笑：“看，你比我还受欢迎。”
“舅妈是客人，你是自家人，不用客气。”敏敏说得一本正经。
大家都笑了。王墨开了瓶舜王酒，给大人们倒上：“来，庆祝辰辰和依依回家，庆祝咱们一家团聚。”
“也庆祝妈身体好，庆祝姐工作顺利，庆祝姐夫...”姬辰想了想，“庆祝姐夫做的菜好吃。”
“这个实在。”王墨笑了。
饭桌上，聊起了姬辰和刘依依的旅行计划。姬梅关心地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在山西还待多久？”
“先在阳城住几天，陪陪妈，也休息休息。”姬辰说，“然后可能往晋中、大同方向走，看云冈石窟，看悬空寺，看平遥古城。然后再出山西，往内蒙古、东北走。”
“走那么远...”崔林有些担心，“北方冷，得多带衣服。”
“妈，现在是四月，等我们到东北，该夏天了。”姬辰安慰。
“那也要带厚衣服，北边早晚凉。”崔林固执地说，“明天我带你去买件羽绒服，带着，有备无患。”
“好，听妈的。”姬辰不争辩。他知道，这是母亲表达关心和爱的方式。
饭后，敏敏和芳芳拉着刘依依看她们的房间。房间里贴着卡通墙纸，摆着毛绒玩具，书架上摆满了书。芳芳拿出自己的画册，一页页翻给刘依依看：
“这是爸爸妈妈，这是我，这是姐姐，这是姥姥，这是舅舅...现在还有舅妈。”
画上，一家人手拉手，笑得灿烂。刘依依在最后一张上，站在姬辰身边。虽然画得稚嫩，但温暖。
“画得真好，舅妈喜欢。”刘依依说。
“那舅妈能一直住在我们家吗？”芳芳问。
“舅妈和舅舅有自己的家，在车上。但舅妈会常来看你，好吗？”
“好，拉钩。”
下午两点，敏敏去学校上课，刘依依和姬辰跟着去，要给学生们讲旅行。姬梅也请假陪着去，崔林在家休息，王墨陪着。
教室里，五十多个学生坐得笔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讲台上的刘依依和姬辰。黑板上写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旅行分享会”。
刘依依有点紧张，但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慢慢放松了。她和姬辰轮流讲，从为什么辞职旅行，到路上的见闻，到学到的道理。学生们听得入神，不时提问：
“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钱花完了怎么办？”
“家人反对怎么办？”
姬辰和刘依依一一回答，真诚，不回避困难，但也分享收获。他们告诉学生，旅行不是逃避，是另一种学习；自由不是放纵，是自律下的选择；梦想不是空想，是行动后的可能。
分享会结束，学生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几个学生上来要签名，要合影。姬梅站在教室后面，看着弟弟和弟媳，眼睛湿润了。她想，父亲要是看到这一幕，该多高兴。儿子不仅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还在影响着更多的人。
离开学校时，夕阳西下。校园里很安静，只有几个住校生在操场打球。姬辰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那些亮灯的窗户里，是正在自习的学生，就像二十年前的他。
“走吧。”刘依依握住他的手。
“嗯。”
回到姐姐家，崔林已经做好了晚饭。简单吃了点，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聊天。敏敏和芳芳依偎在刘依依身边，听她讲四川的故事。
“舅妈，四川有大熊猫吗？”
“有，在成都大熊猫基地。”
“那我能去看吗？”
“能，等放暑假，让妈妈带你去，舅妈在成都等你们。”
“真的？妈妈，我们去成都吧！”敏敏摇着姬梅的手。
“好，等放假。”姬梅答应了。
晚上八点，姬辰和刘依依要回凤城。敏敏和芳芳舍不得：
“舅妈，明天还来吗？”
“来，舅妈和舅舅明天带你们去玩。”
“去哪里？”
“保密，明天就知道。”
“拉钩！”
“拉钩。”
回凤城的车上，刘依依靠在姬辰肩上，看着窗外的夜景。阳城的夜晚很安静，路灯昏黄，行人稀少。与成都的喧嚣不同，这里有种让人心安的宁静。
“累吗？”姬辰问。
“不累，就是觉得...充实。”刘依依说，“今天见了你的老师，见了你的学校。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过去，你的成长轨迹。从那个在初中发呆的少年，到那个在高中奋斗的青年，到现在这个带我旅行的男人。我好像更懂你了。”
姬辰握住她的手：“那以后，我也去看你的学校，你的老师，你的过去。我也要更懂你。”
“好，等回成都，我带你去川大，去我工作的地方，见我爸妈，见我朋友。”
“嗯。”
车子驶进凤城镇，巷子里的灯亮着。红铁门后，崔林可能已经睡了，也可能在等他们。但不管怎样，那是家，是归处。
今天，他们走过了姬辰的青春——初中的懵懂，高中的奋斗，现在的回归。而刘依依，这个外来的四川姑娘，正在一步步走进这个男人的生命，走进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母校不只是学校，是青春的印记，是梦想的起点，是来路的坐标。
而家，是归途的灯塔，是温暖的港湾，是前行的力量。
他们都有母校，也都有家。而此刻，他们正在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新的“母校”和新的“家”。
在旅行中，在相爱中，在成长中。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