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事件过去第三天,安全屋里的气氛变了种质地。
陈浩擦枪的动作比往常重了一分,金属部件碰撞的声响在洞穴里格外清晰。林婉盯着显微镜,却每隔几分钟就抬头看一眼监控屏幕。沈渊坐在控制台前,六块屏幕上同时滚动着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数据流。
变异体数量曲线、军方活动热图、47.3赫兹信号强度波动……数字不会说谎,但比数字更沉重的是沉默。
“山里也开始有了。”林婉把刚分析完的照片推过来。
无人机拍到的画面:扭曲的身影在林间游荡。一个背上凸起骨刺,一个脖子拉得细长,还有一个四肢着地爬行,肩胛骨处伸出羽毛状的增生组织。
“动物感染后的变异方向更混乱。”她指着照片,“好消息是它们不成群,坏消息是……我们完全无法预测它们会变成什么。”
沈渊将照片归档。这些都是重要数据,但现在有更紧迫的事。
银衣人消失了。
天坑那边,军方的动作越来越大。第二天来了一个排的增援,建营地、拉警戒、架武器站。然后定向爆破,把银衣人融出的通道扩大三倍。
一支十二人小队全副武装进去,带着三天补给和通讯设备。
之后再没消息。
沈渊截获的军方通讯里只剩下背景噪音。今天中午,两架运输直升机又送来一批人。其中有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周围军官对他态度恭敬得近乎拘谨。
“科研负责人,或者情报部门的。”林婉说,“他们在找天坑底下的东西。”
“找不到了。”沈渊关掉监控画面,“银衣人走了就不会回来。他们在浪费时间。”
陈浩放下擦好的枪:“那信息让你‘释放被囚禁者’,我们连他们在哪儿都——”
“在这儿。”沈渊调出全球地图,七个47.3赫兹信号源高亮闪烁。
三个在城市:江海市、北边省会、东边港口。两个在偏远山区,一个在沙漠,一个在海上。
“七个核心。”沈渊的手指依次点过,“如果每个核心都对应一个被囚禁者,我们需要找到他们。在别人之前。”
“别人指谁?”林婉问。
“军方,银衣人,或者其他还不知道的势力。”沈渊放大江海市区域,“最近的信号源在博物馆附近,地下五十米,人工结构。”
陈浩盯着地图:“比手环更重要?”
“核心当然比配件重要。”沈渊站起身,“我们需要准备进城的方案。”
他开始调取数据:过去三天的城市热力图、变异体活动轨迹、军方巡逻路线、相对安静的区域。
“东区工业园附近。”他指向一片蓝色区域,“这里变异体最少,可能是早期隔离区。靠近地铁线,隧道可以作为潜入通道。”
“从地下走?”陈浩眼睛亮了。
“隧道有别的危险。”沈渊顿了顿,“但比地面安全。”
林婉走过来,手指划过屏幕上的路线:“博物馆在这里。从东区入口过去四公里,要穿过五个地铁站,可能还有未开通段。风险不低。”
“所以需要更多信息。”沈渊看向自己的手腕,“手环应该能感应到同类。在深蓝实验室靠近样本时,它活性增强。如果博物馆地下真有核心,靠近到一定距离,它会有反应。”
“用当探测器?”林婉问。
“暂时只能这样。”沈渊关掉屏幕,“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转向陈浩:“今晚出去一趟。林婉留守。安全屋的药品和电池库存见底了,需要补充。”
“去哪儿?”
“北边十五公里,废弃疗养院。”沈渊调出位置,“偏僻,应该还没被搜刮过。”
林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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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山林的气味变了。
除了松针和腐殖土,现在多了一股甜腻的腐臭味,像变质的水果混着铁锈。沈渊手腕上的手环在微微发热,温度随着他们向北移动缓慢爬升。
“它在感应。”沈渊低声说,“附近有信号源,但不是疗养院方向。”
他抬起手腕转动。当指向西北方时,温度最高。更深的山。
“先不管任务。”
疗养院建在半山腰,三栋三层小楼围成院子。外墙斑驳,窗户破碎。院子里杂草丛生,一辆生锈的救护车侧翻在门口。
沈渊在树林边缘停下,望远镜扫过。
没有灯光,没有活动迹象。但院里有拖拽的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主楼门厅。
“有人来过。”
“或者有东西出去过。”
他们绕到东侧,一扇破损的窗户。沈渊先翻进去,落地无声,枪口扫过昏暗走廊。
空气里有霉味、消毒水,还有那股甜腻腐臭。
变异体的味道。
陈浩跟进来,两人背靠背推进。走廊两侧病房门都开着,里面一片狼藉。床铺掀翻,柜子倒地,药品杂物散落一地。墙上有喷溅状的黑血。
“被洗劫过。”
“不止。”
沈渊蹲下抹了点灰尘:“不止一批人来过。最早的痕迹两周前,最近的……不超过三天。”
他指着地板上的脚印。不完整,但能看出军靴底纹,很新。
“军方也来过。”沈渊站起身,“他们拿走了大部分,但可能漏了一些。”
一楼没有有价值的东西。药柜被撬空,连纱布绷带都没剩。手术室里器械一件不剩。
上二楼。
楼梯拐角处,沈渊突然停住。
手环温度飙升,光纹流动速度明显加快。
“有东西在附近。不是变异体。”
陈浩握紧枪。
二楼的走廊更长。尽头有扇双开门,上面写着“康复理疗室”。
手环的热量在靠近那扇门时达到顶峰。
沈渊示意陈浩掩护,自己缓缓推开门。
房间很大,原本的康复器械都堆在角落,腾出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
有一个银色的茧。
两米高,椭圆形,表面光滑泛金属光泽。茧壳半透明,能看见里面蜷缩着模糊的人形。茧周围散落着七八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死状极惨——撕碎、拧断脖子、胸口掏空。
沈渊没有靠近。
他仔细观察。茧壳有微弱的脉动,像在呼吸。表面细密的纹路——和手环的光纹一模一样。
茧突然动了。
不是破开,是整个茧体轻微摇晃。表面的纹路开始发光,从暗银色变成明亮的蓝白色。
同时,沈渊手腕上的手环爆发出刺目光芒!
热量瞬间飙升,烫得他差点脱手。但更可怕的是大脑里涌入的混乱信息——
图像:银色走廊,无尽房间,蜷缩人影。
声音:低语,哭泣,机械嗡鸣。
感觉:冰冷,孤独,期待。
“沈哥!”陈浩一把抓住他往后拖。
沈渊猛地清醒,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向茧,指尖距离茧壳不到十厘米。
他立刻收手,额头全是冷汗。
“它在搜索。搜索能感应到它的人。”
陈浩盯着茧:“里面是什么?”
“人。或者曾经是人。”
沈渊再次看向茧壳。透过半透明表面,能更清楚看见里面的人形——蜷缩,双手抱膝,头低垂。姿势像胎儿,体型是成人。
那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银色手环。
和沈渊的一模一样。
“被囚禁者。信息里说的,这就是一个。”
“我们要释放他吗?”
沈渊犹豫了。
信息是这么说。但直觉警告:现在打开可能引发不可控的事。茧里的人是什么状态?清醒?昏迷?变异?为什么在这里?谁把他封进去的?
手环传来的信息流里,除了孤独和期待,还有一种更深层的情绪……
恐惧。
茧里的人,在恐惧。
恐惧什么?永远被困?还是……被释放?
“有动静。”陈浩突然说。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干脆利落,有节奏。不止一个人。
军方的人。
沈渊立刻决定:“撤。”
他们退向窗口。但在要翻出去时,康复室里的茧剧烈震动起来!
光芒更亮,纹路像活了一样游走。茧壳出现裂缝,从顶部向下蔓延。
外面的脚步声加快了。
“走!”沈渊推了陈浩一把。
两人翻出窗户,冲进树林。
几乎同时,一队士兵冲进康复室。
沈渊回头瞥了一眼。
透过破碎窗户,看见士兵们围住茧,枪口全部对准。然后那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平板设备。
男人看到茧,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惊讶,兴奋,一丝了然。
像早就知道会找到。
男人抬手说了什么。士兵们放下枪,开始布置设备——能量场发生器,四个节点放在茧周围。
设备启动,无形力场笼罩茧。
茧的光芒减弱,裂纹蔓延速度变慢。但里面的震动更剧烈了,像在拼命挣扎。
沈渊没时间再看。
他和陈浩钻进密林深处。
跑出一段后停下喘息。
“他们在回收。”沈渊说,“他们知道茧的存在,知道里面有东西。不是偶然找到,是有备而来。”
他看向疗养院方向。透过树木缝隙,康复室的窗户还亮着光——军方的照明设备。
他们在研究茧。
或者说,控制茧。
“物资没拿到,还暴露了行踪。”
“物资去别处找。暴露……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但我们知道了一件事。”
沈渊抬起手腕。手环温度已降回正常,但刚才的信息冲击还在脑海回响。
孤独,期待,恐惧。
还有……七个。
茧里的人传递的最后一个信息,是一个数字:七。
七个茧,七个被囚禁者,七个核心。
“他们找到了一个。还有六个。我们要在他们之前,找到剩下的。”
“怎么找?”
沈渊看向西北方向——手环刚才感应最强烈的方向。
“用手环。但它需要增强灵敏度,或者更精确的使用方法。”
他想起了样本库里那个人。
在液体中悬浮,用手环传递信息的人。
那个人一定知道更多。
“先回安全屋。需要重新计划。”
两人转身朝山谷走。
身后,疗养院的光芒渐渐被树林吞没。
但有些事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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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里,林婉听完描述,沉默了很久。
“所以军方也在找被囚禁者。而且他们知道那是什么,知道怎么处理。”
“他们可能知道一部分。但未必知道全部。那个茧,他们想控制,而不是释放。”
林婉调出疗养院的卫星图——虽然分辨率不高,但能看到军方的车辆停在院里,还有临时帐篷。
“他们在那里过夜了。说明茧很重要,重要到需要就地研究,而不是运走。”
“运不走。”沈渊回忆茧的尺寸和位置,“房间在二楼,楼梯窄。要搬下去需要重型设备。而且……茧里的东西可能不稳定。”
他想起茧壳上的裂纹,里面的震动。
“它在试图破茧。但被军方的力场压制了。”
“压制……”林婉若有所思,“如果茧是保护机制呢?把被囚禁者封在里面,保护他们不受外界影响?而军方的力场是在维持这个保护?”
“也可能是禁锢。防止他们出来。”
沈渊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全球地图,把那七个信号源重新标出来。
“七个点,七个可能的位置。疗养院这个不在名单上——说明还有更多小型的、次要的信号源。主要的核心可能只有七个,但被囚禁者的数量可能更多。”
林婉走过来:“我们需要更多数据。关于手环,关于信号物质,关于源头。”
她看向实验室:“我带的样本,或许能制造一个放大器——增强手环的感应能力,扩大搜索范围。”
“需要多久?”
“不确定。信号物质的特性太复杂,需要反复试验。材料有限,不能浪费。”
“尽量快。”沈渊说,“同时,我们需要准备进入江海市的行动。不管茧里是什么,博物馆地下的核心可能更重要。如果我们能先拿到……”
他没说完。
但意思清楚。
先手优势。
在军方、银衣人、或其他未知势力之前,拿到关键的东西。
“陈浩。”沈渊转向他,“从明天起,训练重点转为城市环境作战。巷战,室内清剿,地下通道行动。我会模拟博物馆周边地形,你需要熟悉每一个路线和危险点。”
“明白。”
“林婉,研究优先。但也要准备好随时撤离——如果军方或别的什么找到这里,我们需要在十分钟内带走所有核心设备和资料。”
“十分钟不够。有些仪器需要安全关机,样本需要特殊包装——”
“那就想办法缩短到十分钟。”沈渊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他看向墙上的倒计时。
不是末日倒计时,是生存倒计时。
第六天即将结束。
第七天,会是新的开始。
也可能是终结的开始。
但他没说出口。
只是转身走向实验室。
“我帮你研究放大器。陈浩,你去休息。四小时后换班。”
洞穴里重新安静。
只有仪器嗡鸣,和通风系统的微弱气流。
外面的世界,黑夜正深。
疗养院的光芒在山那边闪烁,像颗不祥的星。
山谷里的变异体在游荡。
城市在燃烧。
地下的信号网络在脉动。
而某个更深处的地方,银衣人可能正在行走。
或者,正在等待。
等待所有节点连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