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雨,总是带着一种不肯明说的缠绵。
林见清拖着二十八寸的黑色行李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离开这座城市五年,再回来时,连雨水都带着陌生的熟悉感。他把深蓝色的连帽衫拉过头顶,却挡不住斜风里扫来的雨丝,凉意透过单薄的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他知道是谁。北京前女友李薇的第七通未接来电,还有十一条未读微信。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林见清,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有些事也躲不过去。”
他按下电源键,屏幕黑了。
雨中的西湖笼着一层薄雾,远处的断桥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林见清停下脚步,放下行李箱,点了支烟。烟雾在雨中迅速消散,就像他过去五年在北京打拼出的那点成就——一次失败的投资,一次被背叛的合伙,一场无疾而终的感情,什么都没剩下。
不,还剩点什么。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硬纸片,那是他在杭州租下的公寓钥匙。一室一厅,老小区,六十平米,月租三千二。比他五年前离开时翻了一倍,但比起北京五环外那间月租六千的三十平米开间,已经算得上奢侈。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母亲。
“清清,到杭州了吗?房子看过了吗?湿气重不重?要不要妈妈先过去帮你打扫一下?”
一连串的问题,林见清几乎能看见母亲在电话那头担忧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换上轻松的语气:“妈,刚下高铁,房子挺好的,离西湖就两条街。你别担心,我都三十了。”
“三十怎么了,三十就不是我儿子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哪怕着急也像在嗔怪,“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在阿里巴巴上班的,周末去见见?”
又来了。林见清苦笑。自从他决定离开北京回杭州,母亲的重心就从“儿子什么时候买房”无缝切换到了“儿子什么时候结婚”。
“妈,我刚回来,工作还没着落呢。”
“工作工作,工作能陪你过一辈子?”母亲顿了顿,声音低下来,“见清,你是不是还没放下......”
“妈,我到了,信号不好,先挂了。”
挂断电话,林见清站在原地,雨渐渐小了,变成毛毛细雨。西湖边有游客撑着伞拍照,穿汉服的女孩在柳树下摆姿势,摄影师喊着“对,就这个角度,很有感觉”。
感觉。林见清想起自己离开杭州去北京前,也常带着相机在西湖边一坐就是一天。那时他相信,好的设计就像摄影,捕捉的不仅是画面,更是某种“感觉”。五年过去,他在北京的设计公司从助理熬到总监,做的却大多是甲方要的“大气”“国际化”“有点新意但不能太新”的东西。
最后一次争执,合伙人拍着桌子说:“林见清,艺术不能当饭吃!客户要的是能卖货的设计,不是你的个人表达!”
他递了辞呈,收拾行李,离开了那座奋斗五年却始终觉得不属于自己的城市。
行李箱轮子重新滚动起来,林见清跟着手机导航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很窄,两侧是白墙黑瓦的老房子,墙头探出几枝早开的桃花,在雨中显得格外娇艳。几个老人坐在屋檐下聊天,吴侬软语飘进耳朵,像是时光的切片。
“小伙子,找哪家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主动问。
“阿姨,我找柳浪阁3幢。”
“哦哟,就是前面那栋红砖楼嘛。”老太太眯眼笑着,“你是新搬来的?以前没见过。”
“以前住这儿,后来去了北京,现在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老太太点着头,“北京哪有杭州好,我们这儿多舒服。”
林见清笑笑,告别老人,往前走了几十米,一栋六层红砖楼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他将要住的地方——柳浪阁,建于九十年代初,外墙爬满了爬山虎,在雨后绿得发亮。
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时亮时灭。林见清拖着行李箱上到四楼,找到402室。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
一股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一眼望得到头。客厅连着一个小阳台,卧室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厨房是开放式的,卫生间小得转身都困难。但林见清不介意,他走到阳台,推开那扇老式的绿色木框窗户。
雨后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从阳台看出去,能看到西湖的一角,水面在渐暗的天色中泛着微光。更近处,是隔壁楼的阳台,相距不过两三米,能清楚看见对面晾着的衣物——几件女式衬衫,一条碎花长裙,还有一套米白色的内衣。
林见清移开视线,开始打量自己的新住处。前任租客大概是个马虎的人,墙角有没清理干净的蜘蛛网,厨房台面蒙着一层薄灰。不过家具还算齐全,沙发虽然旧,但看上去干净,电视是液晶的,虽然尺寸不大。
他把行李箱放倒,先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设计师吃饭的家伙。然后是一些衣物,几本书,最后是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相框。
相框里是他五年前离开杭州时拍的照片。西湖边,夕阳下,他和一个女孩并肩站着,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女孩的侧脸在逆光中不太清晰,但能看出她在笑。
林见清的手指拂过相框玻璃,停留片刻,然后将它面朝下放在床头柜上。
打扫房间用了他整个下午。擦地,抹灰,清洗卫生间,把带来的几件物品归位。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窗外,杭州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西湖边的景观灯带像一串珍珠,勾勒出湖岸的轮廓。
肚子咕咕叫起来,林见清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正经吃饭。他拿起手机和钥匙,准备出门觅食。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地下楼。走到三楼时,突然听到上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低呼,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滚落下来。
林见清下意识转身,一个黑影直直撞进他怀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
是个女声,带着惊慌。林见清稳住身形,手机手电筒的光照在对方脸上。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大约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五官清秀,此刻因惊吓和尴尬而泛红。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毛衣,牛仔裤,帆布鞋,肩上挎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散落在地上的是一堆画具——画笔、颜料、素描本。
“我、我没看见灯坏了......”女孩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收拾。
林见清也蹲下来帮她捡。素描本翻开的那一页,画的是西湖雨景,笔触细腻,用色大胆,灰蓝色的天空,墨绿色的柳枝,湖面上点点雨痕。
“画得不错。”他脱口而出。
女孩抬起头,眼睛在手机光线下亮晶晶的:“谢谢。你是新搬来的?我住楼上501。”
“402,今天刚搬来。”林见清把最后一支画笔递给她,“林见清。”
“沈未晴。”女孩接过画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刚才真的不好意思,我赶着去上课,跑得太急了。”
“上课?”
“我在美院读研,晚上有选修课。”沈未晴看了眼手表,“哎呀,要迟到了。那个,改天请你喝咖啡赔罪!”
她说着,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帆布包在身后一甩一甩。
林见清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楼道重新安静下来。他捡起地上最后一样东西——一支银色外壳的自动铅笔,大概是沈未晴落下的。
笔杆上刻着一行小字:给晴天——愿你的世界里永远有光。
林见清把笔收进口袋,继续下楼。巷口的便利店里,他买了份便当,结账时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盒牛奶。
回到公寓,他一边吃便当,一边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招聘网站。杭州的设计岗位不少,但大部分要求“三年以上互联网行业经验”“熟悉UI/UX设计”“有成功上线项目”。林见清在北京做的多是品牌设计和广告创意,虽然也接触过App界面,但不算精通。
他投了几份简历,关掉网页,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
光标在屏幕上闪烁,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开始画线。起初是无意识的涂鸦,渐渐有了形状——一个女孩的侧影,撑着伞站在雨中,远处是模糊的断桥轮廓。
手机突然响起,是个杭州本地的陌生号码。
“您好,是林见清先生吗?我这边是‘未央设计工作室’,收到了您的简历,想约您明天上午十点来面试,方便吗?”
林见清坐直身体:“方便。地址是?”
对方报出一个地址,在滨江区,离他住的地方有点远,地铁要四十多分钟。他记下信息,挂断电话,心情复杂。一方面高兴这么快就有面试机会,另一方面又觉得不真实——五年北京生活的终结,就这样简单地开始了新篇章?
洗完澡躺在床上,林见清盯着天花板。老房子的隔音一般,能听到楼上隐约传来的音乐声,轻柔的古筝曲,像是《渔舟唱晚》。琴声婉转,在夜色中流淌,让人心安。
他忽然想起口袋里那支自动铅笔,拿出来看了看,又想起沈未晴跑下楼时飞扬的马尾辫。
“愿你的世界里永远有光。”他低声念出笔上的字,把铅笔放在床头柜上,和那个面朝下的相框并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滴滴答答敲打着窗玻璃。杭州的夜,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漫长。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阿里巴巴西溪园区的一间办公室里,周雨眠关掉电脑,揉了揉发酸的手指。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又是这个时候下班。
手机屏幕亮着,是母亲发来的微信:“眠眠,周日回来吃饭吧,你张伯伯的儿子也从上海回来了,你们见见?”
周雨眠叹了口气,回复:“妈,周日可能要加班。”
几乎是立刻,电话就打来了。
“又要加班?雨眠,你都二十八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就这么几年,你再挑挑拣拣,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妈,我现在真的没心思谈恋爱......”
“那你想什么时候有心思?等你三十了?三十五了?”母亲的声音带着焦急,“你看看你,一个人在杭州,工作这么累,也没个人照顾。妈妈是担心你。”
“我知道。”周雨眠的声音软下来,“但这个月项目真的忙,下个月,下个月一定。”
又哄了半天,才挂断电话。周雨眠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园区大楼。三年前从上海回到杭州,进入这家互联网大厂,她从初级产品经理做到高级,薪资翻了一番,代价是几乎全部的个人时间。
朋友们说她太拼,她只是笑笑。有些空洞,只能用忙碌来填满。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苏晓。
“雨眠姐!你下班了吗?我在你公司楼下,给你带了夜宵!”
周雨眠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周要赶融资计划书吗?”
“劳逸结合嘛!你快下来,小龙虾,凉了就不好吃了!”
下楼,果然看见苏晓那辆亮黄色的Mini Cooper停在路边。苏晓摇下车窗,朝她挥手,短发在夜风中飞扬,耳环晃啊晃的。
“来来来,上车!”苏晓打开副驾驶的门。
车里弥漫着麻辣小龙虾的香味。周雨眠坐进去,接过苏晓递来的手套和围裙。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加班?”
“我不知道啊,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不在我就自己吃了。”苏晓眨眨眼,发动车子,“去哪?西湖边?我知道有个地方看夜景不错。”
车子驶出园区,开上高架。夜色中的杭州,霓虹闪烁,高楼上巨大的广告牌轮番播放着电商促销信息。这是一座永远醒着的城市。
“融资谈得怎么样了?”周雨眠问。
苏晓撇撇嘴:“又碰壁了。那些投资人,一听我做的是传统文化IP开发,就问‘变现路径清晰吗’‘用户增长数据怎么样’,烦死了。我又不是做快消品的,文化需要沉淀的好吗?”
苏晓的创业项目是“新国风”内容平台,整合传统手工艺、戏曲、民乐等资源,做年轻化改编和推广。理念很好,但商业模型一直没跑通。
“需要我帮你看看BP吗?”
“要要要!就等你这句话呢!”苏晓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不过今天不说这个,咱们就吃吃喝喝,看看风景。雨眠姐,你别老绷着,容易老。”
西湖边,苏晓把车停好,两人拎着小龙虾和啤酒,找了张长椅坐下。夜晚的西湖游人稀少,对岸的雷峰塔亮着灯,倒映在湖水中,碎成一片金光。
“有时候真羡慕古代人,”苏晓打开一罐啤酒,“就住在西湖边,每天看看湖,写写诗,多惬意。”
“古代人也要为生计发愁的。”周雨眠剥着虾壳,动作斯文。
“那至少愁得风雅。”苏晓灌了一大口啤酒,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今天在柳浪阁那边看到个新租客,男的,长得挺有味道,忧郁文艺范儿,是你的菜。”
周雨眠手一顿:“胡说什么。”
“真的!我下午去找未晴,在楼道里碰见的。未晴那丫头毛毛躁躁的,撞人家怀里了,画具洒了一地,羞得耳朵都红了。”苏晓笑嘻嘻地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现在没心思......”
“知道知道,没心思谈恋爱。”苏晓模仿她的语气,然后正色道,“但雨眠姐,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他都结婚两年了。”
周雨眠沉默地剥着虾,半晌,轻声说:“我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苏晓看着她,不再说话,只是碰了碰她的啤酒罐:“行,等你准备好。但别让我等太久,我还想当伴娘呢。”
两人静静坐着,看湖,看灯,看夜色中偶尔驶过的游船。周雨眠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有人陪她在西湖边坐着,说以后要在杭州安家,买一套能看到西湖的房子。
后来那人去了上海,说杭州太小,装不下他的野心。
再后来,他在上海娶了公司老板的女儿。
周雨眠把最后一只虾塞进嘴里,辣得眼睛发酸。她仰头喝光啤酒,铝罐在手中捏得变形。
“晓晓。”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人曾经让你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然后他走了,你是不是就失去了再爱别人的能力?”
苏晓转头看她,夜色中,周雨眠的侧脸安静而忧伤。
“我不知道。”苏晓诚实地说,“我没那么深地爱过谁。但我觉得,爱不是限量供应的,用完了就没了。它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能力。你可能暂时失去了,但总能找回来。”
“如果找不回来呢?”
“那就学会一个人活得很好。”苏晓拍拍她的肩,“但我觉得你能找回来。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人,雨眠姐。”
勇敢吗?周雨眠苦笑。她只是习惯了忍耐,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工作下面,像把杂物塞进快要关不上的柜子,假装整洁。
手机震动,是工作群里@她的消息。她点开,是项目进度的问题,需要她确认。
“我得回去了,明天早会要准备材料。”
“我送你。”
回公司的路上,苏晓打开电台,里面在放一首老歌:“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周雨眠靠在车窗上,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杭州的夜晚,繁华又寂寞,像这座城市里每一个独自打拼的灵魂。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沈未晴刚刚结束晚上的选修课,坐上了回柳浪阁的公交车。她戴着耳机,笔在速写本上飞快移动,勾勒出公交车上的人——打瞌睡的中年男人,低头玩手机的女孩,相互依偎的情侣。
笔尖停顿了一下,她想起下午撞到的那个男人。林见清。名字挺好听,人看起来有点忧郁,但眼睛很亮,看她画时的表情很认真。
“画得不错。”他说。
沈未晴嘴角不自觉扬起。她喜欢别人认真看她的画,而不是敷衍地说“好看”。
公交车到站,她跳下车,小跑着回柳浪阁。楼道里的灯还是坏的,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地上楼。经过四楼时,她停顿了一下,看到402门缝下透出的光。
他还没睡。
沈未晴继续上楼,回到自己租的阁楼间。这是栋老楼的顶层加盖,斜屋顶,矮,但有个小天窗,晚上能看到星星。租金便宜,离美院近,虽然夏天热冬天冷,但她很喜欢。
她把画具放下,第一件事是检查铅笔盒。
果然,少了一支。那支刻了字的自动铅笔,是奶奶去世前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沈未晴心里一紧,随即想起下午的情景——笔好像掉出来了,但那个男人帮她捡了,都还给她了吗?
她不确定。
犹豫了一下,她下楼,敲响了402的门。
几秒钟后,门开了。林见清穿着灰色的居家服,头发微湿,看起来刚洗过澡。他看见沈未晴,有些惊讶。
“那个......下午我是不是落了一支笔在你那儿?”沈未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银色的自动铅笔,上面刻了字。”
林见清想起来了:“对,在我这儿。你等一下。”
他转身回屋,很快拿着笔出来:“给。很重要?”
“嗯,是我奶奶留下的。”沈未晴接过笔,小心地握在手里,“谢谢你。还有下午的事,再次抱歉。”
“没关系。”林见清顿了顿,“你是美院的学生?”
“研究生,插画专业。”沈未晴点头,“你呢?听口音是杭州人,但好像刚回来?”
“对,在北京待了几年,今天刚回杭州。”林见清简单地说,“做设计的。”
“同行啊。”沈未晴笑了,“那以后可以多交流。对了,我住楼上501,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这栋楼我住两年了,比较熟。”
“好,谢谢。”
“那......不打扰了,晚安。”
“晚安。”
门关上了。沈未晴握着笔回到楼上,心里莫名有些轻快。她把笔放回铅笔盒,又拿出来,在灯下端详那行小字。
“愿你的世界里永远有光。”
奶奶,杭州下雨了,但我的世界里,好像真的开始有光了。她默默想着,打开速写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一个男人的侧脸。
线条简洁,但抓住了那种忧郁又温柔的神态。
她在右下角写下日期:3月15日,雨,遇见新邻居。
而楼下的402,林见清关掉灯,躺在床上。雨声渐沥,楼上隐约传来古筝声,还是那首《渔舟唱晚》,但弹得有些生涩,有几个音不太准。
他闭上眼睛,想起沈未晴说起奶奶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想起那支笔上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