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杭州的天气骤变。一场来自北方的强冷空气南下,带来了连绵的秋雨和断崖式的降温。雨水不再是夏季的滂沱,也不复初秋的缠绵,而是变得细密冰冷,像无数根银针扎在皮肤上。
西湖记忆的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但气氛比窗外还要冷。长条会议桌两侧,周雨眠和程诺分坐两端,中间摊着两份截然不同的营销方案。林见清坐在主位,感觉像坐在法庭上,等待法官宣判。
“陆总只给了我们两周时间,销售额必须突破二十万。”程诺率先开口,手指敲击着面前的方案书,“我的方案很简单:全面铺货。把现有的低价产品线扩大到五十个SKU,覆盖西湖沿线所有销售点,同时降价15%,薄利多销。配合双十一大促,冲击销量。”
周雨眠平静地翻开自己的方案:“程总的方案能冲销量,但会彻底摧毁‘西湖记忆’的品牌定位。一旦贴上‘廉价旅游纪念品’的标签,以后想走高端路线就难了。”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程诺针锋相对,“品牌定位?公司倒闭了,什么定位都是空谈。周总,你刚来,可能不清楚公司的现金流状况。我可以告诉你,按照现在的烧钱速度,我们撑不过三个月。”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饮鸩止渴,而是找到健康的盈利模式。”周雨眠调出一组数据投到大屏幕上,“这是我过去一周做的市场调研。在杭州,年收入30万以上、有文化消费习惯的人群大约有五十万。如果我们能抓住其中1%,就是五千个忠实用户。按人均年消费两千元计算,就是一千万的销售额。”
程诺嗤笑:“理论数据谁都会算。问题是,你怎么抓住这1%?靠情怀?靠故事?周总,市场是残酷的,不会为你的理想买单。”
“不靠情怀,靠产品力和精准营销。”周雨眠切换页面,“我选了沈老师‘秋雨’系列中的三幅画,做成三个产品:真丝方巾、羊绒围巾、手工笔记本。定位轻奢,目标用户是25-40岁的都市女性,有审美,有消费能力,愿意为设计和品质买单。”
她展示了设计图:真丝方巾以沈未晴的《秋雨·残荷》为蓝本,墨绿和赭石色的渐变,边缘绣着细密的雨丝纹样;羊绒围巾是《秋雨·梧桐》的色调,暖灰中带着金棕,手感柔软如云;手工笔记本封面是《秋雨·西湖》,湖面的雨纹用了烫金工艺,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定价呢?”林见清问。
“真丝方巾588,羊绒围巾1288,手工笔记本288。”周雨眠说,“首批每款生产五百件,总成本约三十万。如果我们能在两周内卖出60%,就能回本。如果全部售罄,毛利在四十万左右。”
程诺摇头:“太乐观了。五百件?你知道杭州一个月能卖出几条一千块以上的围巾吗?我告诉你,不会超过一百条。你定价1288,简直是自杀。”
“所以我们需要匹配的渠道和营销。”周雨眠不慌不忙,“我已经谈妥了杭州三家高端百货的柜台,还有五家设计师买手店。线上渠道,我联系了几个头部生活方式博主,她们愿意做开箱和穿搭分享。另外,我计划在西湖边的一家精品酒店做快闪店,场景化展示,增强体验感。”
程诺还想反驳,但林见清抬手制止了他。
“雨眠,你的方案很完整,但风险也很大。”林见清说,“三十万的成本,几乎是公司现有现金的一半。如果失败了,我们可能真的撑不过三个月。”
“我知道。”周雨眠看着他,“但程总的方案,成功了也只能解一时之急,长期来看是死路。我的方案,成功了能打开局面,失败了……”她顿了顿,“我承担责任。如果销售额达不到预期,我自愿降薪50%,直到公司扭亏为盈。”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程诺盯着周雨眠,像在看一个疯子。林见清则感到心里一阵悸动——这个女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她把自己的前途和公司的命运绑在一起,没有退路。
“我也同意周总的方案。”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转头,沈未晴站在那里。她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我的画,不是为了印在廉价钥匙扣上存在的。如果公司要卖那种东西,我宁愿解约。”
“未晴……”林见清想说什么,但沈未晴打断了他。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她走进来,在周雨眠身边坐下,“雨眠姐,你的方案,我支持。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做现场创作,可以接受采访,可以去做任何能帮上忙的事。但前提是,我们要做有品质的东西,不是垃圾。”
程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知道,在这个房间里,他已经失去了话语权。林见清支持周雨眠,沈未晴支持周雨眠,连一直中立的李文和张薇,看着周雨眠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敬佩。
“好。”程诺忽然笑了,笑容很冷,“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我提醒各位,两周,二十万。如果达不到,陆总那边,你们自己去交代。”
他站起身,拿起公文包,走出会议室。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可能会去找陆总。”李文低声说。
“让他去。”周雨眠平静地说,“我们需要用结果说话。只要我们的方案成功了,陆总不会听他的。”
林见清看着周雨眠,这个昨天才正式加入公司的女人,此刻却像已经在这里战斗了十年。她的镇定,她的果决,她的担当,都让他自愧不如。
“那就这么定了。”他说,“雨眠,你全权负责这个项目。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跟我说。未晴,你配合雨眠,做好内容支持。李文、张薇,财务和市场全力配合。我们只有两周时间,不成功,便成仁。”
散会后,周雨眠叫住了沈未晴。
“未晴,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沈未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昨晚在画室待到凌晨,想新系列的构思。”
“要注意身体。”周雨眠拍拍她的肩,“这个项目,你是灵魂。如果你倒下了,我们做不成。”
“我知道。”沈未晴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雨眠姐,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苏晓的‘薪传’平台,资金链断了。”沈未晴的声音很轻,“她昨晚找我,问我能不能借她十万块,应急。她说,如果这个月再找不到投资,平台就要关闭了。”
周雨眠心里一沉。她知道苏晓的创业艰难,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你借了吗?”
“我……我所有的积蓄,加上奶奶的医药费,也只有五万块。”沈未晴的眼睛红了,“但我不能动奶奶的医药费。所以,我只借了她两万,是我这个月的稿费。可是两万块,杯水车薪。”
“未晴,”周雨眠握住她的手,“你做得对,奶奶的医药费不能动。苏晓那边,我们一起想办法。等这个项目做成了,如果公司有了盈利,我们可以投资她,或者帮她找投资。”
“真的吗?”沈未晴眼里燃起希望。
“真的。”周雨眠微笑,“但前提是,我们要先活下去。所以,未晴,你现在要集中精力,把项目做好。其他的,交给我。”
沈未晴用力点头:“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看着沈未晴离开的背影,周雨眠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承诺容易,兑现难。但既然说了,就要做到。这不仅是为了沈未晴,也是为了苏晓,为了那些在理想道路上艰难前行的年轻人。
手机震动,是小刘发来的消息:“雨眠姐,博主的合作谈妥了,三个头部,十个腰部,档期都排好了。但她们要预付50%的费用,合计八万块。”
周雨眠揉了揉太阳穴。又是钱。公司账上只剩下六十万,三十万要用来生产,八万要给博主,剩下的还要付房租、发工资、维持日常运营。真的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付。”她回复,“但跟她们说清楚,如果销售额达不到预期,尾款要延后支付。”
“明白。”
放下手机,周雨眠走到窗边。雨还在下,细密冰冷,像她此刻的心情。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沉重,反而有一种久违的兴奋。这是在阿里不曾有过的感觉——在那里,她只是庞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拧紧了,松了,都无关紧要。但在这里,她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公司的生死,关乎团队的未来。
这种掌控感,这种责任感,让她恐惧,也让她着迷。
“雨眠。”林见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身,看见他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
“喝点热的,暖暖身子。”他把茶递给她,“我刚泡的,正山小种,养胃。”
周雨眠接过,茶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温暖了冰凉的手指。“谢谢。”
“应该我谢你。”林见清站在她身边,看着窗外的雨,“如果不是你,今天这场会,我可能就妥协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懦弱,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不敢坚持。”
“你不是懦弱,是负责任。”周雨眠说,“你要对整个公司负责,所以会犹豫,会权衡。但我不同,我刚来,没有包袱,可以更激进。我们互补,正好。”
林见清转头看她:“雨眠,你为什么愿意来西湖记忆?以你的能力,去任何一家大公司,都能拿到更高的薪资,更稳定的职位。”
“因为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周雨眠轻声说,“在阿里,我做得再好,也只是让公司的财报好看一点,让股东多赚点钱。但在这里,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创造的是一个品牌,一种文化,一种可能。这种成就感,是钱买不来的。”
“但如果我们失败了呢?”
“那就失败呗。”周雨眠笑了,“至少我试过了,不后悔。而且,我不觉得我们会失败。我有信心,我们的产品,我们的故事,能打动人心。”
林见清看着她,忽然很想拥抱她。这个女人,像杭州的秋雨,看似温柔,实则坚韧。她用最柔软的方式,做着最刚强的事。
“雨眠,”他听见自己说,“有你真好。”
周雨眠的脸微微红了,但没躲开他的目光。“你也很好。见清,我们要一起把这件事做成。不管多难,都要做成。”
“好。”林见清伸出手,“一言为定。”
周雨眠握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窗外,雨声渐急。但办公室里,很温暖。
接下来的两周,西湖记忆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开始了高速运转。
周雨眠带着团队,白天跑渠道、谈合作、盯生产,晚上开会、改方案、做数据分析。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不知疲倦。林见清负责统筹协调,处理各种突发状况。沈未晴除了创作,还要配合拍摄、接受采访、准备线下活动的现场演示。
程诺果然去了上海找陆明远。回来时,他的脸色更阴沉了,但没再公开反对周雨眠的方案,只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第一周结束,三个产品打样完成。真丝方巾的质感、羊绒围巾的手感、笔记本的工艺,都超出了预期。周雨眠第一时间把样品寄给了合作的博主,第二天,小红书和抖音上就出现了开箱视频。
“姐妹们,我收到了一条神仙围巾!是西湖记忆的新品,羊绒的,手感绝了!关键这个图案,是插画师沈未晴画的秋雨西湖,美哭了!”
“这个真丝方巾,我要吹爆!墨绿和赭石的渐变,像秋天的西湖,又高级又温柔。搭配风衣、西装,绝了!”
“这个笔记本,我不舍得用!封面烫金的雨纹,在光线下会变化,太有设计感了!”
博主们的粉丝大多是都市白领女性,有消费能力,也有审美追求。视频一发布,咨询量暴增。客服小张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后台订单像雪花一样飞进来。
“雨眠姐,爆了!”小张兴奋地冲进周雨眠办公室,“才一天,羊绒围巾预定了一百二十条,真丝方巾两百条,笔记本三百本!而且还在涨!”
周雨眠盯着后台数据,心脏狂跳。但她强迫自己冷静:“让工厂加快进度,第一批货必须在五天内发出。另外,联系物流公司,谈优惠价格。客服增加人手,24小时在线。还有,注意控评,有差评第一时间处理。”
“明白!”
第二周,线下渠道陆续上货。杭州大厦、银泰百货、万象城的专柜,人流量虽然不如线上,但转化率极高。很多人是看了博主的推荐,专门来线下看实物。羊绒围巾的手感征服了每一个触摸它的人,真丝方巾的色彩让挑剔的顾客也点头称赞。
快闪店开在西子宾馆的一楼,正对西湖。周雨眠把这里布置成了一个艺术空间:沈未晴的画作投影在墙上,轻柔的钢琴曲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薰的味道。沈未晴每天下午在这里现场作画,吸引了很多游客和住客驻足。
“这幅画叫什么?”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人问。
“《秋雨·残荷》。”沈未晴一边调色一边回答,“画的是西湖秋天的残荷,在雨中挺立的样子。虽然叶子枯了,但枝干还立着,等来年春天。”
“很美的意境。”女人点头,“有成品卖吗?”
“有的,那边有丝巾和围巾,都是这个图案。”沈未晴指向展台。
女人买了三条围巾,五条丝巾,说是要送朋友。“现在市面上太多粗制滥造的文创产品了,你们这个,有匠心,有灵魂。”
这句话,成了那周西湖记忆团队最暖心的鼓励。
第二周结束,数据出来了:两周总销售额二十七万八千元,超额完成目标。其中线上销售占比65%,线下35%。羊绒围巾售罄,真丝方巾售罄,笔记本还剩少量库存。毛利率42%,远高于程诺低价路线的15%。
会议室里,当周雨眠报出这个数字时,所有人都沉默了。然后,不知道谁先开始鼓掌,掌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欢呼。
“我们做到了!”小刘跳起来,眼睛通红,“雨眠姐,我们做到了!”
周雨眠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这两周,她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压力大到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但此刻,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林见清走到她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雨眠,谢谢你。”
“别这样。”周雨眠赶紧扶他,“是大家的功劳。没有未晴的画,没有工厂的配合,没有团队的拼命,我一个人做不成。”
“但你是那个把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人。”林见清看着她,眼里有光,“雨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产品人,最好的领导者。”
周雨眠的脸红了,但没躲开他的目光。
程诺坐在角落里,脸色阴沉得像窗外的天气。他没有鼓掌,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等欢呼声渐息,他才开口。
“恭喜各位,第一阶段目标完成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话里有话,“但别高兴太早。二十七万,只是让公司多活一个月。下个月,陆总要看到五十万。下下个月,一百万。增长不能停,停了,资本就会撤。”
欢乐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是啊,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资本是贪婪的,永远要增长,要更多,更快。
“程总说得对。”周雨眠接话,“我们不能松懈。下个月,我们要推出冬季系列,还要开拓上海、北京的市场。任务更重,挑战更大。但今天,让我们先庆祝一下。我请大家吃饭,地方你们挑。”
“好耶!”团队又欢呼起来。
晚餐订在西湖边的一家私房菜馆。包厢很大,能坐二十个人。菜很丰盛,酒也备足了。但周雨眠注意到,沈未晴几乎没动筷子,脸色比平时更苍白。
“未晴,你没事吧?”她小声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沈未晴勉强笑笑,“雨眠姐,我想先回去了。奶奶今天不太舒服,我想早点回去看看她。”
“我送你。”林见清站起来。
“不用不用,你们吃,我自己打车就行。”沈未晴摆摆手,抓起包离开了。
周雨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沈未晴的状态不对,不只是累,更像是在强撑。
晚餐进行到一半,周雨眠的手机响了。是苏晓。
“雨眠姐,未晴在你那儿吗?”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打她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她……她奶奶进医院了,在抢救。医生说要马上交五万块钱,不然……”
周雨眠心里一紧:“在哪个医院?”
“市一医院。雨眠姐,我手上只有几千块,真的没办法了……”
“你别急,我马上过来。”周雨眠挂断电话,对林见清说,“未晴的奶奶进医院了,在抢救。我得过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林见清立刻起身。
“我也去。”小刘站起来。
“你们继续吃,我和见清去就行。”周雨眠对团队说,“账单我已经结了,大家吃好喝好,明天放假一天。”
走出餐厅,冷风扑面而来。雨停了,但寒意刺骨。周雨眠裹紧外套,和林见清拦了辆出租车。
“市一医院,快点。”她上车就说。
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周雨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心里乱成一团。沈未晴的奶奶,那是她在杭州唯一的亲人。如果奶奶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会没事的。”林见清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
周雨眠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冰冷的夜晚,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医院急诊科,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周雨眠和林见清赶到时,看见沈未晴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在微微发抖。苏晓站在她身边,眼圈通红。
“未晴。”周雨眠快步走过去。
沈未晴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雨眠姐,奶奶她……医生说脑出血,要马上手术。手术费要十万块,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别急,钱我来想办法。”周雨眠握住她的手,“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十万块……”
“未晴,你忘了?我们的项目成功了,公司账上有钱。”林见清说,“我先垫付,等奶奶好了再说。”
“不行。”沈未晴摇头,“那是公司的钱,不能动。而且,奶奶的手术费不止十万,后续治疗还要更多。我不能拖累公司,拖累你们。”
“说什么傻话。”周雨眠拿出手机,“我这里有五万,是之前的积蓄。见清,你那儿有多少?”
“我卡里有八万,是准备付房子首付的。”林见清说,“先给奶奶用。”
“我……我有两万。”苏晓小声说。
“够了,十五万,够了。”周雨眠看向沈未晴,“未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奶奶要紧,钱的事以后再说。好吗?”
沈未晴的眼泪又掉下来,但这次,她用力点头:“嗯。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手术室的灯亮着,像黑夜里的灯塔,微弱,但给人希望。四个人坐在长椅上,沉默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凌晨两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满脸疲惫。
“手术很成功,血块取出来了。但病人年纪大,要住ICU观察几天。你们去办住院手续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沈未晴腿一软,差点摔倒,被周雨眠扶住。
“未晴,奶奶没事了,没事了。”周雨眠抱住她,轻声安慰。
沈未晴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压力、恐惧、无助,全部哭出来。周雨眠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办完住院手续,天已经蒙蒙亮了。沈未晴坚持要在医院陪着奶奶,周雨眠和林见清劝不动,只好由她。
走出医院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雨后的清晨,空气清冷干净,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雨眠,我送你回去。”林见清说。
“不用,你折腾了一夜,也累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我不累。”林见清看着她,“雨眠,我想陪你走一段。”
周雨眠没再拒绝。两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路灯还没熄,在晨曦中显得昏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工作,扫帚扫过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未晴的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周雨眠忽然说,“如果奶奶不在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她还有我们。”林见清说,“雨眠,我想过了。等公司稳定了,我想给未晴一部分股份,让她成为合伙人。这样,她就有保障了,不用再为钱发愁。”
周雨眠转头看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你总是为别人着想。”
“我是为团队着想。”林见清说,“未晴是我们的核心,她的状态直接影响公司的未来。而且,她值得。她的才华,她的坚持,她对艺术的纯粹,都值得被善待。”
“你说得对。”周雨眠点头,“不过,程诺那边可能会反对。”
“我会说服他。”林见清说,“而且,这次项目成功,我在陆总那边也有了话语权。雨眠,我想把公司真正做成我们想做的样子——不只是赚钱,更是创造价值,成就人。”
周雨眠停下脚步,看着他。晨光中,林见清的侧脸线条清晰,眼神坚定。这个男人,在经历了北京的失败、杭州的迷茫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并且坚定地走了下去。
“见清,你会成功的。”她由衷地说。
“是我们会成功。”林见清看着她,“雨眠,没有你,我做不到。所以,不要再说‘你’,要说‘我们’。”
周雨眠笑了,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温柔:“好,我们。”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希望,带着挑战,带着无限的可能。
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奶奶的后续治疗,公司的下一阶段规划,程诺的虎视眈眈,陆明远的期待,市场的考验。
但此刻,在这个雨后的清晨,他们并肩站着,看着太阳升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前路如何,他们会一起走下去。
因为他们是战友,是伙伴,是彼此在黑暗中看见的光。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