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医院急诊部,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息。与外界的凄风冷雨相比,这里更添了几分惶急与压抑。
苏晚晴浑身湿透,坐在急诊室外的蓝色塑料椅上。单薄的风衣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清瘦的轮廓。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发丝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脸色苍白,嘴唇因寒冷而微微发紫,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神平静地望着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抢救中”红灯。
周围的嘈杂似乎与她隔绝,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宛如一尊被雨水打湿的瓷像。
突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一角的沉寂。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苏晚晴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疾步走来,黑色西装剪裁得极致合身,即便在匆忙中也不见一丝凌乱。他面容英俊却冷硬,下颌线条紧绷,深邃的眼眸里透着寒意,视线扫过周围,最终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焦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压迫感。
傅沉洲。
即使现实中从未见过,但仅凭电视上的几次瞥见,此刻的苏晚晴也能瞬间确定他的身份。那种久居上位的矜贵与强势,已深深融入他的骨子里。
他先是快步走到抢救室门口,向刚刚出来的医生急切地询问了几句。听到奶奶已脱离危险,他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松弛了一瞬。随即,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到苏晚晴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苏晚晴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从头到脚,仔细地扫过她湿透的衣衫、苍白的脸庞,以及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是你送老夫人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因奔跑而产生的微喘,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当时什么情况?”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在审问。那里面没有丝毫对救助者的感激,反而充满了怀疑——怀疑她的动机,怀疑她的出现是否纯属巧合。
苏晚晴缓缓站起身。即使站立,她仍需微微仰头才能迎上他的视线。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她并未流露出任何局促或不安。
“是。”她开口,声音因寒冷与疲惫略显沙哑,却异常清晰而平稳,“我下班路过,看到老夫人身体不适倒在路边,便做了基础急救,随后叫了救护车。”
她的叙述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赘述,也毫无居功之意。
傅沉洲的目光依旧紧锁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哦?这么巧?”他薄唇微勾,露出一抹淡到几乎嘲讽的弧度,“雨夜,偏僻街角,偏偏让你遇上了?”
怀疑几乎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在他所经历的世界里,太多的“巧合”背后往往隐藏着精心的算计。
苏晚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但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急于辩解。她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他,目光坦然得不带一丝杂质。
“傅先生,”她的语气依旧平静,“无论是否巧合,都不需要我向您证明。我只是做了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做的事情。如今老夫人已经脱离危险,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傅?”傅沉洲语气冷冽地打断。
“……我想,不认识你的人恐怕很少吧!”苏婉晴一时语塞。
这时,一旁的护士手持登记本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对傅沉洲说:“傅先生,这位苏晚晴小姐是送老夫人来的,需要登记一下信息……”
“苏晚晴?”傅沉洲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平静无波,仿佛在确认一个代码。他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说:我记住你了。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质感厚重的皮夹,抽出一张没有任何头衔、仅印有名字和一串数字的黑色名片,递到苏晚晴面前。
“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我会让助理结算给你。”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施舍意味,“感谢你送奶奶来医院。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甚至没有询问她是否需要更换干衣服,或者是否需要安排车辆送她回家。在他眼里,她或许只是一个已处理的麻烦,或是一个需要被打发的、别有用心的路人。
苏晚晴看着递到眼前的黑色名片,并未接取。她轻轻抬手,将黏在脸颊的一缕湿发别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镇定与优雅。
“不必了。”她的声音虽不高,却字字清晰,“急救是出于本能,而非交易。老夫人平安无事就好。”
说完,她不再看傅沉洲的表情,也不等他的回应,只是对着护士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转过身,拖着湿透而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沿着空旷的走廊向外走去。
她的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渍脚印,但脊梁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不容轻视的骄傲与坚韧。
傅沉洲站在原地,目送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递出名片的右手还停留在半空。第一次,有人如此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感谢”,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平静而强硬的方式。
“苏晚晴……”他低声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眸中的冰霜之下,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他收起名片,对身边的助理周叙沉声吩咐道:“查一下她。我要知道她的全部资料。”
雨仍在下,医院外的夜色更深了。而一场由这场雨夜邂逅引发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