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12:32:56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静谧时光”画廊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满室暖意。与几日前的雨夜判若两个世界。

苏晚晴正站在一幅临摹的宋代山水画前,手持柔软的毛刷,小心翼翼地拂去画框玻璃上的微尘。她穿着画廊统一的米色制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神情专注而宁静。工作中的她,仿佛与周遭的艺术气息融为一体,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晚晴抬起头,脸上习惯性地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却在看到来客时,微微怔住。

是那位她几天前在雨夜救助的老夫人。

今日的傅老夫人,身着墨绿色绣金丝旗袍,外搭一件品相极佳的羊绒披肩,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与那晚病弱的样子判若两人。她身边跟着一位穿着得体、神情恭敬的中年男士,想必就是管家。

“奶奶,您身体好了?”苏晚晴放下工具,快步迎了上去,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她注意到老夫人气色很好,心下安然。

傅老夫人一见到苏晚晴,脸上立刻绽开慈祥而温暖的笑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好了好了!多亏了你啊,孩子!那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就交代在雨地里了。”

她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岁月沉淀的柔和力量。苏晚晴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热,但并未抽回,只是微笑道:“您别客气,举手之劳,您没事就好。”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这是救命之恩。”傅老夫人语气郑重,随即又笑道,“我今天特意让老陈(她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管家)陪我来,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你。对了,我叫秦月如,你叫我秦奶奶就好。”

秦月如。苏晚晴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温和而雅致。她依然不知道这位“秦奶奶”的具体身份,但从其穿着、气度,以及身边这位训练有素的管家来看,定然是非富即贵,且是极有底蕴的人家。不过,她并不想深究,对方不愿明说,她便不问。

“秦奶奶,您太言重了。我叫苏晚晴,您叫我晚晴就好。”苏晚晴引着二人到画廊一角的休息区坐下,并去沏茶。

傅老夫人则兴致勃勃地开始打量起画廊的布置和墙上的画作。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晚晴刚才擦拭的那幅仿古山水上。

“这幅《秋山问道图》的临摹,倒是颇有几分意思。”秦月如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

苏晚晴将沏好的茶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接口道:“秦奶奶好眼力。这幅虽是临摹,但用笔松活,墨色层次丰富,尤其是对原画中‘雨点皴’法的模仿,抓住了几分神韵,不是市面上那些死板的商品画可比。”

秦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大的惊喜。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沉静温柔的年轻女孩,在绘画鉴赏上竟有如此见地。她指著画上一处山石:“哦?你看这里,皴法看似繁密,但气息连贯,可见临摹者是下了苦功,理解了黄公望的心境,而非简单照搬形制。”

苏晚晴点点头,在她身侧坐下,从容接话:“是的。而且您看这远山的处理,虚淡空灵,留白恰到好处,仿者不仅摹其形,更试图追其‘平淡天真’的意趣。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秦月如饶有兴致地问,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

“可惜仿者用墨还是稍显犹豫,少了几分原作的苍劲洒脱。毕竟,黄公望晚年的心境与笔力,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后返璞归真的极致,后人难及。”苏晚晴的语气平和,点评却一针见血。

秦月如听得连连点头,看向苏晚晴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和遇见知音的喜悦:“说得太好了!晚晴,你……你对古画很有研究?”

苏晚晴谦逊地笑了笑:“只是平时喜欢,多看了一些杂书,胡乱说的,让秦奶奶见笑了。”

“这哪里是胡乱说!”秦月如激动地又拍了拍她的手,“你这见解,比很多所谓的专家都到位!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造诣。”

接下来的时间,一老一少相谈甚欢。从宋画的意境谈到明清文人的笔墨情趣,从宣纸的选择谈到古画修复的难点。秦月如发现,无论她提到多么生僻的知识点,苏晚晴都能接上话,并且常有独到而精辟的见解。这个女孩的学识之渊博、感受之敏锐,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而苏晚晴也感到一种久违的思想交流的愉悦,而带来这种感觉的,居然是一位奶奶。这位秦奶奶不仅慈祥,更是一位真正懂画、爱画的长者,与她交谈,仿佛在干涸的心田注入了一股清泉。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日头已悄然偏西。管家老陈轻声提醒道:“老夫人,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用药了。”

秦月如这才恍然,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目光温柔地落在苏晚晴身上,越看越是喜欢:“晚晴啊,今天与你畅谈真是令人愉悦!以后奶奶常来与你聊天,你不会觉得我烦吧?”

苏晚晴微笑着轻轻摇头:“怎么会呢,秦奶奶,您的到来,我倍感荣幸。”

目送一步三回头的秦月如和管家离去后,画廊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夕阳的余晖将苏晚晴的身影拉得悠长。她凝视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车影,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

这位偶然救下的老人,宛如一束意外的光芒,悄然照亮了她略显灰暗的生活。尽管她尚不清楚这束光将如何彻底改写她的人生轨迹,但此刻,她只是单纯地珍视这份难得的、纯粹无瑕的忘年之交。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在驶离的豪华轿车里,秦月如正对管家感慨:“老陈啊,这个女孩子,真是难得。心地善良,宠辱不惊,还有这么深的学识……比咱们家那个只知道工作的臭小子,不知有趣多少倍!”

一个念头,开始在这位睿智的老人心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