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13:35:20

秦雪的嫉妒如同荒野上的星火,一经点燃,便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势。她不再是那个只是带着羞涩和期待,默默给陆铮送水送饭的姑娘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被侵犯领地的愤怒,驱使着她必须采取行动。陆铮只能是她的,她绝不允许那个叫林晚晴的女人染指分毫!

秦雪深知,在这闭塞而注重名声的屯子里,人言可畏,亦能成事。她不能直接与林晚晴那慑人的美貌硬碰硬,但她可以动用自己扎根于此多年积累的“资本”——她父亲秦支书的威望、她自身体面的教师身份,以及她长期以来在屯里妇孺间经营的、温婉明理的好印象。

她的战场,选在了屯子东头那棵百年大槐树下,那里是夏日里妇人们聚集纳鞋底、搓麻绳、交换各路消息的天然“信息集散地”。

这天傍晚,暑热稍退,凉风习习。槐树下早已坐了好几个妇人,王桂香也在其中,正低头飞快地纳着一只结实的鞋底。秦雪拎着个小竹篮,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婶子、嫂子们都在呢?”她声音清脆地打着招呼,自然地找了个空位坐下,从篮子里拿出几把新炒的南瓜子分给大家,“尝尝,自家地里结的,香着呢。”

妇人们笑着接过,连声道谢,气氛融洽。话题很快从家长里短扯到了地里的庄稼,又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最近屯子里最引人注目的“帮手”——陆铮。

“要说陆铮这孩子,真是没得挑!”一个快嘴的李婶率先挑起话头,“建国伤了腿,他这忙里忙外的,比自家亲戚还上心!那地里的活儿,一个人顶俩!”

秦雪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与有荣焉的无奈。她抬起眼,目光柔和地扫过众人,最终似有若无地在王桂香脸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温婉地接话道:“李婶说的是。他就是那样的性子,看着冷,心肠比谁都热。责任心太重了,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赵大哥是他同事,又是在林场出的事,他心里肯定过意不去,这才拼了命地想多分担些。”

她巧妙地将陆铮的一切付出,都归结于他固有的“责任感”和因同事受伤而产生的“内疚”,刻意剥离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对林晚晴个人的特殊情愫。这番话既彰显了她对陆铮“深刻”的了解,又无形中将林晚晴置于一个被“连带照顾”的、无关紧要的位置。

王桂香纳鞋底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反驳说陆铮看晚晴的眼神可不像只是“责任感”,但话到嘴边,看着秦雪那坦然又带着几分“知根知底”的表情,又咽了回去。她是个直性子,却不傻,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另一个妇人张嫂接口道:“可不是嘛!这林场上下,论人品论能力,谁能比得过陆铮?也就秦老师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姑娘,才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换了别人啊,怕是连他那个冷脸都受不了!”这话几乎是明晃晃地将秦雪和陆铮绑在了一起。

秦雪适时地垂下眼睑,脸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带着几分女儿的羞态,声音也更低柔了些:“张嫂您快别这么说……他就是那样的人,话少,心思重。我爹常说他是个干大事的,就是性子太独,需要人多理解、多支持。”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抬出了自己的父亲和两家的交情,强调了“理解”与“支持”,这仿佛是只有她才能胜任的角色。接着,她话锋看似无意地一转,提到了自己:“说起来,镇上小学下个月要搞观摩课,校长还让我准备一下,说到时候县里可能会来人检查……这阵子光是备课就忙得晕头转向的。”

她抱怨着忙碌,语气里却带着一份属于“公家人”的踏实与骄傲。这轻轻一点,便将她与屯子里其他姑娘、包括那个无所依仗的林晚晴,彻底区分开来。她有体面稳定的工作,有看得见的前程,是能与“干大事”的陆铮比肩而立的。

相比之下,那个依附在表哥表嫂家的林晚晴,除了那张过于招摇的脸,还有什么?没有根基,没有营生,如同无根的浮萍,美丽却脆弱,与陆铮那样的汉子,如何相配?

妇人们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秦雪话里话外的深意?她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再看向秦雪时,目光里便多了几分对“未来陆铮媳妇”的认同与热络。有人开始夸秦雪能干,有人感慨她和陆铮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关于林晚晴,则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或者偶尔提及,也带着一种“可惜了那模样,就是身子太弱”、“城里姑娘怕是吃不了咱这儿的苦”的轻飘飘的怜悯,这种怜悯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贬低和排斥。

王桂香听着周围的议论,心里愈发憋闷。她想说晚晴也很勤快,把家里照顾得很好,想说晚晴识文断字,气质一点也不比秦雪差……可看着秦雪那从容自信、被众人隐隐捧在中心的姿态,再看看自己这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那些辩解的话便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只能埋头更用力地纳着鞋底,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都扎进那密实的针脚里。

秦雪将王桂香的沉默和妇人们态度的转变尽收眼底,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弧度。她知道,这一回合,她赢了。她成功地在舆论上巩固了自己与陆铮的“关联性”,并用自身优越的条件,无形中抬高了门槛,将林晚晴置于一个尴尬且弱势的对比位置上。

流言如同风,一旦吹起,便会自行寻找缝隙钻入。她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只有她秦雪,才是陆铮身边那个最合理、最般配的存在。而那个江南来的林晚晴,不过是一道偶然闯入、终究会随风消散的风景罢了。

王桂香几乎是踩着风火轮回的家,那力道,恨不得把地上的土坷垃都碾碎。槐树下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混合着对秦雪那番“高论”的不忿、对林晚晴被无形贬低的委屈,还有几分对自己没能当场怼回去的懊恼,在她胸腔里左冲右突,烧得她脸颊发烫,呼吸都带着火星子。

“哐当”一声,她没好气地推开院门,力道大得让那本就有些年头的木门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正在院子里小板凳上安静择菜的林晚晴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起清澈的眸子,就看到表嫂王桂香板着一张脸,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菜,站起身,关切地轻声问道:“嫂子,你这是咋了?跟谁置气了?”

王桂香看着林晚晴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动人的脸,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再想起秦雪那番看似体贴实则处处标榜自身、贬低晚晴的话,那股邪火更是蹭蹭往上冒。她张了张嘴,一股脑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说说那秦雪是怎么假惺惺地显摆她爹和她那破工作!说说那些妇人是怎么眼皮子浅地跟着附和!说说她们是怎么暗戳戳地觉得晚晴配不上陆铮!

可话到嘴边,看着林晚晴那纤细单薄的身子和带着几分怯意的眼神,王桂香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晚晴性子柔,心思细,这些乌七八糟的闲话要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得多难过,得多自惭形秽。她这当嫂子的,不能给她添堵。

“没……没啥!”王桂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语气生硬,她别开脸,不去看林晚晴,怕自己藏不住情绪。她几步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井水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的火气,反而更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滴了水,炸得更厉害了。

她“啪”地一下把水瓢扔回缸里,溅起一片水花。然后一言不发,走到灶台边,拿起抹布就开始用力地擦那本就干净的锅台,仿佛跟那锅台有仇似的,擦得哐哐作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怒气。

林晚晴站在院子里,看着表嫂这反常的举动,心里更加不安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声音更轻了:“嫂子,是不是……因为我?” 她隐约能感觉到,屯子里关于她和陆铮的闲言碎语一直没断过,表嫂是不是在外面听了什么难听的话?

“跟你没关系!”王桂香猛地打断她,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说完又似乎觉得语气太重,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火气,闷声道,“是有些人,狗眼看人低!嚼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

她越是这样说,林晚晴心里就越是确定,表嫂这火气,八成是跟自己有关。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和无力感。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个异类,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没想到还会连累表嫂跟着生气。

王桂香发泄似的擦了半天锅台,心里的火气总算稍稍平息了一些。她直起腰,看着林晚晴那副低眉顺眼、默默承受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心疼她的处境,气恼那些人的势利眼。

她走到林晚晴身边,拉起她微凉的手,用力握了握,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晚晴,你别听外头那些人瞎咧咧!咱行得正坐得端,怕啥?你好着呢,比某些只会耍嘴皮子、显摆家世的人强多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虽然没点名道姓,但林晚晴心思玲珑,表嫂是从外面回来生的气,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是秦雪……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