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
刺眼,灼热。
肖然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这光不是来自太阳,而是源自掌心那块染血的古玉。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固,连带着头顶那呼啸而下的挖掘机铲斗都静止在了半空。
一道虚影在白光中凝聚。
峨冠博带,鹤发童颜,身形半透明,悬浮在肖然面前。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却透着一股悬壶济世的慈悲与威严。
“吾乃华佗。”
苍老的话语不经过耳朵,直接在肖然脑海深处炸响。
“念你一片孝心感动天地,且以血祭玉,唤醒吾之残魂。今日,吾便将这一身青囊医术与修行功法传授于你,望你日后悬壶济世,莫要辱没吾之名号。”
话音落下,虚影化作无数金色光点,汇聚成洪流,蛮横地冲进肖然的眉心。
剧痛。
脑袋像是要被劈开。
无数晦涩难懂的文字、图形、经络图、药方,强行塞进他的记忆库。
一本古朴的经书在脑海中浮现——《青囊经》。
只是这经书残缺不全,仅有半部。
肖然大口喘息,汗如雨下。
这是梦?
濒死前的幻觉?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脑海中那块古玉的影像再次变化,竟然浮现出一行行淡金色的文字,如同视网膜上的投影。
【检测伤情:左侧肋骨三根断裂,断端刺入肺叶;肝脏破裂出血;重度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是否立即修复?】
文字闪烁,透着一股紧迫感。
肋骨断了?肝脏破裂?
肖然试着动了一下手指,钻心的疼。
这不是梦。
若是梦,这痛觉未免太过真实。
死马当活马医!
“修复!”
肖然在心中狂吼。
掌心那块滚烫的古玉陡然爆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流。
这气流顺着手臂经络,瞬息间游走全身。
酥麻。
奇痒。
断裂的肋骨在皮肉下自动复位、愈合,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破裂的脏器瞬间止血、结痂、完好如初。
就连被砂石磨烂的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肌肤。
短短三秒。
所有的疼痛消失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在四肢百骸间奔涌。
肖然猛地睁开眼。
掌心的古玉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扑扑的,宛如一块顽石。
那最后一滴灵力,救了他的命。
轰隆隆——
耳边再次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
头顶,那巨大的钢铁铲斗带着死亡的阴影,距离他的天灵盖只剩不到半米。
劲风扑面,刮得脸颊生疼。
要死!
刚救回来就要被拍成肉泥?
肖然双腿微曲,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蓄势待发,准备硬抗这一击。
吱——!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撕裂了空气。
一道黑影从那破败的院墙外冲了进来,带起漫天尘土。
挖掘机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拉动操纵杆。
巨大的铲斗在距离肖然头顶仅剩十厘米的地方猛地顿住。
液压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肖然死里逃生,心脏狂跳。
他抬头望去。
尘土散去,一辆白色的宝马7系横停在废墟旁。
车门推开。
一只穿着黑色红底高跟鞋的脚迈了下来。
紧接着,是一个身姿高挑的女人。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装,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得严严实实,却更显禁欲系的诱惑。
长发盘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让人如坠冰窟。
陆倾城。
肖然名义上的妻子。
江城第一美女总裁。
她怎么来了?
肖然站在坑底,满身泥土,狼狈不堪。
陆倾城站在坑边,高贵冷艳,一尘不染。
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土坑,更是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陆倾城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冷的凤眼,视线在肖然身上扫过,没有停留一秒,仿佛在看一袋不可回收的垃圾。
“陆……倾城?”
肖然声音沙哑,喉咙里全是尘土的味道。
“你怎么会在这?”
陆倾城眉头微蹙,那是一种看到脏东西时的本能反应。
“我不来,等着给你收尸?”
语调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肖然从坑底爬出来,动作利索得不像个刚受过重伤的人。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妈出事了,在医院抢救。”
“我知道,你妈出了这么大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陆倾城皱眉,对肖然很不满。
“我给你打了二十几个电话!从早上打到现在!”
肖然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举到陆倾城面前,情绪有些失控。
“你为什么不接?哪怕接一个!哪怕问一句!”
陆倾城瞥了一眼那个破手机。
“我在开会。”
四个字。
轻描淡写。
这就是她的理由。
肖然的手无力地垂下。
开会。
在她的世界里,几亿的项目比人命重要,比他这个挂名丈夫的母亲重要。
他入赘陆家三年,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活得像个隐形人。
他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捂了三年,石头也该热了。
可陆倾城的心,是万年寒冰。
“哟,这不是陆总吗?”
张强吊儿郎当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脸上堆起油腻的笑,走了过来。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破地方,别弄脏了您的鞋。”
陆倾城转过身,面对张强时,脸上的冷意稍稍收敛,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
“张少,别来无恙。”
“托福托福。”
张强一双贼眼在陆倾城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从腿看到胸,喉结上下滚动。
“陆总今天来,是想跟我谈这块地的生意?”
陆倾城没接他的话茬,指了指肖然。
“我是来带他走的。”
张强挑眉。
“带他走?陆总,这小子刚才可是签了合同,拿了我的钱,现在又要反悔,还要打我的人。这规矩,不能坏吧?”
陆倾城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刷刷写了一串数字,两指夹着递过去。
“十五万,退给你。另外五万,算给张少的茶水费。”
“这事,翻篇。”
周演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个废物肖然凭什么?
凭什么让高高在上的陆倾城亲自来救?
又凭什么让张少对陆倾城这么低声下气,眼珠子都瞪直了?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张少……”周演刚想说话。
“闭嘴。”张强头也没回。
周演咬着嘴唇,怨毒的视线死死盯着陆倾城。
“行!陆总爽快!”
张强接过支票,弹了一下。
“看在陆总的面子上,今天就放这狗东西一马。不过——”
他看向肖然,满脸戏谑。
“管好你的狗。下次再乱咬人,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肖然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狗?
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一条可以随意买卖、随意践踏的狗?
体内那股热流在激荡,愤怒在燃烧。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肖然了。
他现在有华佗传承!有古玉护体!
“张强!”
肖然一步跨出,挡在陆倾城面前。
“钱退给你,地我不卖了!还有,你害我妈的事,咱们没完!”
张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没完?你拿什么跟我没完?拿你的命?”
周演也在一旁冷笑:“肖然,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陆总好不容易把你捞出来,你还要往火坑里跳?真是不识好歹!”
陆倾城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有些诧异。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肖然吗?
但很快,这丝诧异就被厌恶取代。
逞强。
毫无实力的逞强,就是愚蠢。
“肖然,你给我闭嘴。”
陆倾城冷冷地呵斥。
肖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不信我?是他亲口承认的!他在楼梯上抹了油,故意害妈摔倒,就是为了逼我卖这块地!”
陆倾城根本不听。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污蔑。张少是什么身份?会去算计一个保姆?你为了推卸自己看护不力的责任,就要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扎在肖然心上。
“推卸责任?”
肖然惨笑一声。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难道不是吗?”
陆倾城反问,语气咄咄逼人。
“这三年,你除了在家里做家务,做成过哪怕一件事吗?你爸欠债跑路,你妈一大把年纪还要出来做工。作为儿子,你没能让她安享晚年;作为丈夫,你没能为家庭分担分毫。现在出了事,你只会在这大吼大叫,像个无赖一样撒泼!”
肖然怔住了。
原来,她在心里是这么看他的。
废物。
累赘。
泼妇。
心,彻底凉了。
比这深秋的风还要凉。
“好……好……”
肖然连说两个好字,眼眶发红,却硬生生没让眼泪掉下来。
“既然你看不起我,这钱,我不用你出!”
他指着地上的手提箱。
“这十五万,我还给张强!地契,我拿走!”
说着,他就要去抢那个文件袋。
“胡闹!”
陆倾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劲竟然不小。
“钱我已经给了,合同也生效了。这块地现在归张少。你现在拿着钱,马上去医院交费!”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那是她自己的副卡。
“这里还有十万。加上那十五万,够你妈做手术了。”
啪。
卡被甩在肖然身上,滑落在满是碎石的地上。
这不仅仅是钱。
这是施舍。
是打发叫花子的残羹冷炙。
“拿着钱,滚去医院。”
陆倾城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
在她转身的瞬间,宽大的袖口摆动。
叮当。
一声脆响。
一块系着红绳的玉佩,从她的袖口滑落,掉在地上。
玉佩呈半月形,通体翠绿,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
肖然瞳孔猛地一缩。
这形状……
这纹路……
和他怀里那块刚刚失去灵力的古玉,竟然一模一样!
除了颜色。
他那块是乳白色,这块是翠绿色。
一阴一阳?
肖然弯腰,颤抖着手捡起那块玉佩。
入手温润,带着陆倾城的体温。
他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块灰扑扑的玉佩。
咔哒。
两块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原本灰暗的那半块,在接触到绿色这半块的瞬间,竟然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晕。
一股熟悉的气流再次蠢蠢欲动。
真的是一对!
“这东西……哪来的?”
肖然举着玉佩,声音都在发抖。
陆倾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时,她那古井无波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但也仅仅是一丝。
“这是爷爷留下的。”
她语气依旧冷淡。
“当年你爷爷拿着半块玉佩来陆家提亲,定下了这门娃娃亲。这块玉,算是信物。”
她看着肖然手里那块变得灰扑扑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既然是一对,你就拿走吧。反正这种地摊货,留着也没用,看着还碍眼。”
地摊货?
肖然死死攥着那两块玉佩。
这可是蕴含着华佗传承的神物!
在他手里是救命的宝贝,在她眼里却是碍眼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