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肖然站在担架车旁,看着母亲那张灰败的脸。
周围全是人,却又觉得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悬崖边。
李秀兰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那条沾着灰尘的薄被随着她的呼吸微弱颤动,随时可能停止。
没钱。
没权。
没医生。
只能等死。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肖然的手指死死扣住担架车的边缘,铁皮边缘割破了指腹,渗出血珠。
他恨自己无能。
入赘三年,做牛做马,到头来连母亲的命都护不住。
就在这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烧感。
那是刚才吸收了陆倾城那半块玉佩后,融合而成的墨玉。
它在发烫。
一行行淡金色的文字,突兀地在他视网膜上跳动,甚至盖过了眼前嘈杂混乱的急诊大厅画面。
【扫描对象:李秀兰】
【生命体征:濒危】
【伤情诊断:颈椎第七节粉碎性骨折,骨刺压迫脊髓神经;右侧顶叶颅骨凹陷性骨折;脑干弥漫性出血;脾脏破裂大出血;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文字,肖然的心脏几乎停跳。
每一项都是致命伤。
但紧接着跳出来的下一行字,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直冲天灵盖。
【病因分析:头部伤势由钝器重击导致,非自然摔伤。颈椎骨折处检测到二次外力施压痕迹,系重物踩踏所致。】
二次击打?
踩踏?
并不是单纯的摔伤!
甚至不是简单的推搡!
是有人在母亲摔倒后,又狠狠地在她脖子上踩了一脚!
这是要杀人!
张强。
周演。
那两张令人作呕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除了这两个畜生,还能有谁?
那天出事,只有他们在场。
为了那块地,他们不仅仅是在楼梯上抹了油,更是在母亲摔下楼后,残忍地补了这致命的一脚。
要把人往死里整。
好毒的手段。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炸开,比刚才在废墟前还要浓烈百倍。
肖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目赤红。
等着。
只要我妈能活过来,这笔账,我要你们拿命来填!
哪怕是把天捅个窟窿,也要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让他们尝尝骨断筋折、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但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
肖然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掌心的墨玉上。
既然这玉佩能给自己洗髓伐骨,能检测出病情,那是不是也能救人?
念头刚起,视网膜上的文字再次变换。
【检测到宿主意愿。】
【是否消耗灵力修复目标机体?】
“修复!”
肖然在心里狂吼。
没有丝毫犹豫。
嗡。
掌心的墨玉猛地一震。
一股磅礴的热流顺着他的手臂涌出,这一次不是流向他自己的身体,而是顺着他和母亲相握的手,源源不断地灌入李秀兰体内。
那光芒并非肉眼可见,却在肖然的感知中无比清晰。
那是生机。
最纯粹的生命能量。
肖然只觉得身体瞬间被掏空。
头晕目眩。
双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但他死死撑住担架车,不敢松手。
灵力如涓涓细流,涌入李秀兰那残破不堪的躯体。
奇迹发生了。
虽然隔着皮肤,但肖然能清晰地感知到母亲体内的变化。
碎裂的颈椎骨在灵力的包裹下,那些细小的骨刺正在自动消融、重组,断裂的骨骼重新连接,变得光滑如初。
颅内的淤血被灵力冲刷、分解,顺着代谢系统排出。
破裂的脾脏正在飞速愈合。
甚至连李秀兰年轻时劳作留下的老寒腿、风湿病,那些陈年旧疾,在这股霸道的灵力冲刷下,也被一并扫除干净。
这是一次重生。
但这过程对肖然来说,简直是酷刑。
脑子里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扎。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李秀兰的手背上。
但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盯着母亲的脸。
那一层死灰色正在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红润。
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
胸廓起伏有了节奏。
成了!
消耗了掌心玉的大部分灵力。
肖然身子一晃,眼前一黑,整个人脱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但他笑了。
即便此刻虚弱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还是笑了。
担架车上,李秀兰的手指动了一下。
接着是眼皮。
颤动。
缓缓睁开。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起初是一片迷茫,焦距涣散,随后慢慢聚焦,落在了靠在墙角、满头大汗的肖然身上。
“然……然然?”
声音很轻,很哑。
但这在肖然听来,无异于天籁。
他猛地扑过去,跪在担架车旁,把脸埋在母亲的手心里。
“妈!”
一声嘶吼,带着哭腔。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黑的梦,梦里有人在踩她的脖子,疼得她想死,然后又有一股暖流把她包围,很舒服,很安心。
她试着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这是在哪啊?怎么全是人……我这是怎么了?”
她想坐起来。
肖然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
“妈你别动!你在医院!刚才……刚才出了点事。”
“医院?”
李秀兰环顾四周,眉头皱了起来,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心疼钱。
“怎么来这种大医院了?多贵啊……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咱们回家吧,回家抹点红花油就行了。”
说着,她竟然真的双手撑着床板,自己坐了起来。
动作利索。
腰不酸,腿不疼。
甚至觉得这一觉睡醒,比以前还要精神。
肖然愣住。
这就是华佗传承的威力?
连恢复期都没有?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
陆倾城手里拽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医生,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就在这!医生你快看看!就算不能手术,哪怕先给点药也行啊!”
陆倾城一边跑一边回头催促。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面子和人脉,甚至刚才直接给院长打了电话,才把这位急诊科主任从手术台前硬拽过来一分钟。
那医生一脸的不耐烦,手里还拿着听诊器。
“陆总,我说了,这种伤势拖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救了,你这是在浪费医疗资……”
声音戛然而止。
陆倾城也停住了脚步。
两人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原地,盯着担架车。
那里。
本该濒死、昏迷不醒的李秀兰,正盘腿坐在担架车上,拉着肖然的手,一脸心疼地给他擦汗。
“然然啊,你看你这一头汗,是不是没吃饭饿的?妈兜里还有两块糖,你先垫垫……”
画面温馨。
但在陆倾城和医生看来,这简直是见鬼了。
“妈?!”
陆倾城手里的名牌包差点掉在地上。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或者认错人了。
刚才她走的时候,这老太太明明只剩一口气了啊!
李秀兰听到声音,转过头,看见陆倾城,脸上露出局促的笑,像是犯错的小学生见了老师。
“倾城啊……你也来了?哎哟,这点小事还把你惊动了,真是……”
她想下床。
“别动!”
医生一声大吼,冲了上去。
他不信。
这绝对是回光返照!
绝对是死前的最后一次亢奋!
医生一把推开肖然,拿着听诊器就在李秀兰胸口乱怼,另一只手去翻她的眼皮,动作粗鲁而急切。
“哎哎哎,大夫你轻点,我好着呢……”李秀兰被弄得莫名其妙。
“不可能……这不可能……”
医生嘴里念叨着,脸色越来越白。
心跳有力。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
呼吸音清晰。
别说脑出血,这就连个感冒都没有!
他不信邪,又伸手去按李秀兰的后颈。
刚才送来的时候,那里明明全是骨头渣子!
“疼不疼?”医生手指用力按下去。
“不疼啊,大夫你有事吗?没事别老按我脖子,怪痒的。”李秀兰缩了缩脖子。
医生像是见了鬼一样把手缩回来。
他在医院干了三十年。
各种奇难杂症见过不少。
但这种明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转眼就活蹦乱跳,甚至连颈椎骨折都能自动愈合的事,闻所未闻!
这是医学奇迹?
不。
这是在侮辱医学!
“片子呢?之前的CT片子呢?”医生转头冲着护士站大喊,“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拿错片子了?!”
陆倾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她看向肖然。
肖然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比病床上的李秀兰还要虚弱。
但他的眼睛很亮。
亮得吓人。
“妈没事了。”肖然看着陆倾城,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没事了?”陆倾城指着活蹦乱跳的李秀兰,“刚才医生明明说……”
“医生误诊了。”肖然打断她,随口扯了个谎,“妈只是吓晕过去了,根本没有骨折,也没有脑出血。”
误诊?
那个急诊主任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
误诊个屁!
刚才那生命体征监护仪都快拉直线了!
哪家好人吓晕过去能把血压吓没的?
但他没法反驳。
因为现在病人确实好好的。
要是承认之前没误诊,那现在怎么解释?
难不成说这小子会法术,摸一下就好了?
医生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只能咬着牙把这口锅背了。
“咳……那个,可能是之前的仪器受到了磁场干扰,数据出了点偏差。”医生尴尬地收起听诊器,“既然病人醒了,那就去做个全套检查吧,以防万一。”
陆倾城还是不放心。
她立刻安排。
这一折腾就是一个小时。
神经内科、骨科、普外科的主任全被叫来了。
核磁共振、CT、B超做了个遍。
结果出来的时候,几个专家围着片子看了半天,面面相觑。
“这……”
骨科主任指着颈椎的片子,“这颈椎生理曲度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标准,别说骨折,连骨质增生都没有。”
“脑部也很干净,血管弹性很好。”神经内科主任推了推眼镜。
“内脏也没问题。”
结论:这就是个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老太太。
甚至比同龄人还要健康十岁。
陆倾城拿着那叠厚厚的检查报告,看着坐在长椅上和肖然有说有笑的李秀兰,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