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并没有理会陆倾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径直走到护士站前台,手指在台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帮我查一下孟悠悠在哪个病房。”
“先生您稍等,孟悠悠在顶楼VIP一号病房。”
肖然点头,转身走向电梯间。
陆倾城踩着高跟鞋,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拽住肖然的胳膊。
“你去孟家干什么?”
陆倾城挡在电梯门口,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刚才那一瞬间的愧疚,因为肖然这个举动,瞬间烟消云散。
她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昨天才救了人,拿了人家三百万的重礼。
今天前脚刚被赶出陆家,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医院找孟家。
这是什么?
这是挟恩图报。
这是想抱着孟家这条大粗腿不撒手。
“让开。”
肖然把手臂抽回来,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坚决。
“孟家那种豪门,不是你能攀附得起的。”
陆倾城看着电梯数字跳动,语速极快,“孟秀文虽然感激你救了她女儿,但这人情已经用那株人参还清了。你现在凑上去,只会让人觉得你贪得无厌。”
“你已经被陆家赶出来了,要是再因为贪心惹怒了孟家,江城虽大,恐怕也没你容身之地。”
她是真的看不起这种行为。
在她看来,男人可以穷,可以没本事,但不能没骨气。
肖然这种行为,简直是把“软饭硬吃”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陆总,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肖然走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钮,看着依然站在外面的陆倾城。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做什么,去见谁,不需要向你汇报。”
电梯门缓缓合上。
陆倾城咬牙,在最后一刻侧身挤了进去。
“我必须看着你。”
陆倾城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总裁范儿,“你现在名义上还是我的丈夫,离婚证还没领。你要是在外面惹了祸,丢的是我陆倾城的脸,是陆家的脸。”
肖然没说话,甚至连头都没回。
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解释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与其跟她争辩,不如省点力气。
顶楼VIP病房。
这一层安静得有些过分,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足音。
几名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守在门口,看见有人靠近,立刻伸手拦住。
“私人区域,闲人免进。”
陆倾城刚想掏出名片表明身份,就见肖然已经开口了。
“我叫肖然。”
保镖愣了一下,随即对着耳麦说了两句。
几秒钟后,病房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孟秀文一脸憔悴地走了出来。
这位身家百亿的女强人,此刻眼窝深陷,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叱咤风云的模样。
“肖先生!”
孟秀文看见肖然,原本灰暗的脸上瞬间迸发出一抹亮光,快步迎了上来。
“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这态度,恭敬得有些过分。
陆倾城跟在后面,看着孟秀文对肖然如此客气,心里那股不屑更浓了。
果然是靠着昨天那点功劳在这装大爷。
“听说悠悠醒了,我来看看。”
肖然走进病房。
这是一间套房,外面是会客区,里面是病房。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躺在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孟悠悠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旁边摆着几台精密的仪器,正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多亏了恩公昨天出手。”
孟秀文把两人让进沙发区,亲自倒水,“医生说了,要不是您当时按住了那个出血点,悠悠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来。这份大恩大德,我孟秀文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
肖然并没有去接那杯水,而是隔着玻璃看向里面的小女孩。
掌心的墨玉微微发热。
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在视网膜上跳动。
【扫描对象:孟悠悠】
【状态:颈动脉修复术后;失血性休克恢复期;脑供血不足。】
【警告:血栓形成风险极高;颅内压正在缓慢升高。】
肖然眉头皱了一下。
“医生怎么说?”
“说是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孟秀文擦了擦眼角,“刚才主任来查过房,说只要观察四十八小时,没并发症就能转普通病房。”
陆倾城坐在一旁,看着肖然那副煞有介事询问病情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肖然,既然人没事了,咱们就别打扰孟总休息了。孟总也要照顾孩子,哪有空招待你。”
这是在下逐客令。
她怕肖然待久了,真的开口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比如借钱,比如要工程项目。
到时候孟秀文看在面子上不好拒绝,这人情债最后还得算在她陆倾城头上。
孟秀文看了陆倾城一眼,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弯弯绕,但也能听出话里的刺。
“陆总这话见外了。肖先生是我们孟家的恩人,别说是一杯水,就是把这孟氏集团的一半股份送给他,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陆倾城被噎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
滴——!!!
一声尖锐刺耳的长鸣,瞬间刺破了病房里的宁静。
那声音来自里面的监护仪。
原本规律起伏的心电图,突然变成了一条乱窜的直线,红色的报警灯疯狂闪烁。
病床上的孟悠悠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小小的身体在床上弓成了虾米状,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白沫。
“悠悠!”
孟秀文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疯了一样冲向病房门。
“怎么回事?!医生!医生呢!”
陆倾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色发白。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几名医生和护士从外面冲进来,推开孟秀文,围在病床前进行急救。
“血压测不到!”
“心率一百八,室性心动过速!”
“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
每一个数据报出来,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孟秀文的心口。
“你们不是说没事了吗?!”
孟秀文抓着主治医生的白大褂,嘶吼着,“刚才查房还说脱离危险期了!为什么会这样?!要是悠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那主治医生满头大汗,也是一脸懵逼。
手术很成功,血管缝合也很完美,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种情况啊。
“孟总,这……这可能是迟发性的脑水肿,或者是血栓脱落造成了梗塞……”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救人啊!”
就在一屋子人乱成一团的时候,病房大门被人推开。
院长陪着一位穿着唐装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
老者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手里捏着两个核桃,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李神医来了!”
主治医生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让开位置。
“孟总别急,这位是京城来的李易李神医,中医界的泰斗,正好在咱们院交流访问。有他在,令嫒肯定没事!”
李易?
陆倾城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也是一惊。
这可是国手级别的人物,平时想挂他的号比登天还难,据说出诊费都是六位数起步。
没想到孟家的面子这么大,连这种大佛都请动了。
孟秀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噗通一声就要给李易跪下。
“李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女儿!”
李易伸手虚扶了一把,脸上挂着淡淡的傲气。
“孟总言重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且让老夫看看。”
他走到病床前,并没有看那些滴滴乱叫的仪器,而是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孟悠悠的手腕上。
微闭双目。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神医诊脉。
肖然站在角落里,看着李易的手法,摇了摇头。
脉象这么乱,搭脉还有什么用?
那是实症,不是虚症。
一分钟后。
李易睁开眼,抚了抚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无妨。这是惊悸入心,气血逆乱,冲撞了泥丸宫。西医的仪器只能看到表象,看不到这股乱窜的气。”
“既然气乱了,那理顺了便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针包。
摊开。
一排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取三寸长针,定神,安魂,止惊。”
李易手指捻起一根银针,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看不清。
刷!
第一针,扎在孟悠悠的人中穴。
刷!
第二针,百会穴。
刷!
第三针,内关穴。
这三针下去,原本还在剧烈抽搐的孟悠悠,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监护仪上那乱窜的心率曲线,也开始慢慢平缓,虽然还是快,但至少有了规律。
“神了!”
主治医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李神医,三针定乾坤啊!”
陆倾城也看呆了。
这就是中医的神奇之处?几根针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肖然。
同样是救人,跟这位李神医比起来,肖然那种只会用蛮力按压止血的手法,简直就是小儿科,根本上不了台面。
李易听着周围的赞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还没完。气虽定,但血未行。再施七针,引血归经。”
他再次捻起七根银针。
双手齐出。
分别刺入孟悠悠胸口的膻中、巨阙、神封等七处大穴。
这手法叫“北斗七星针”,是他的成名绝技。
每一针的深浅、角度都有讲究,稍有偏差就是两条路。
随着这七针落下,孟悠悠原本惨白的小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
监护仪上的数值开始回升。
血压90/60。
心率110。
血氧95%。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孟秀文喜极而泣,双手合十不停地作揖。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您就是我们孟家的大恩人!”
李易收起针包,背着手,一副高人做派。
“举手之劳。小姑娘底子不错,稍加调养,半个月就能下地了。”
“我就说嘛,中医博大精深,哪是那些冰冷的机器能比的。”院长也在一旁拍马屁。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准备庆祝这起死回生的奇迹时。
肖然突然开口了。
“这针,拔不得。”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转头看过来。
李易皱起眉头,看着这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你是哪个科室的实习生?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不是医生。”陆倾城觉得丢人,赶紧站出来解释,“李神医,这就是个……个路人,不懂规矩,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狠狠瞪了肖然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人家李神医行医几十年,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用得着你来教?”
肖然没理她,而是直视着李易。
“你那七针,确实引血归经了。但你忘了她昨天刚做过颈动脉缝合手术。”
“气血运行加速,冲击刚缝合的血管壁。你现在拔针,那股气没了压制,瞬间就会冲破伤口。”
“到时候,神仙难救。”
肖然的话说得很直白。
但在李易听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质疑他的“北斗七星针”?
“荒谬!”
李易一甩袖子,“老夫行医五十载,救人无数,还需要你来教我怎么运针?颈动脉缝合又如何?老夫的针法早已封住了气门,绝不会有事!”
“孟总,这人是谁?若是再让他在这胡言乱语,这病老夫就不治了!”
这是在施压。
孟秀文虽然感激肖然昨天的救命之恩,但在这种专业领域,她显然更相信名满天下的李神医。
而且肖然刚才那番话,听起来确实有点危言耸听。
“肖先生……”孟秀文一脸为难,“术业有专攻,要不您先去外面喝杯茶?”
这也是逐客令。
只不过比陆倾城说得委婉点。
肖然看着这些人。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不再说话。
“哼,哗众取宠。”
李易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拔针。
“看好了,老夫这就拔针,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医术!”
他的手捏住第一根银针。
轻轻一题。
针出。
并没有什么异常。
李易得意地看了肖然一眼,接着拔第二根,第三根……
直到第七根银针拔出的瞬间。
原本已经平稳的监护仪,突然发出了一声比刚才还要凄厉十倍的长鸣。
滴——————!!!
这一声,像是死神的尖啸。
砰!
病床上,孟悠悠颈部那块刚缝合好的纱布,突然炸开。
一股血箭,像是高压水枪一样,直接喷到了天花板上。
血雾漫天。
刚才还红润的小脸,瞬间变成了金纸色。
监护仪上的数值,直接归零。
直线。
彻底的直线。
“这……这怎么可能?!”
李易手里的银针掉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拔了针就……
“血!好多血!”
“快止血!止血钳!”
主治医生冲上去,想要按住伤口。
但那血流得太猛了,像是决堤的江水,根本按不住。
从里面喷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那是淤血和新血混在一起,说明颅内压已经高到了极致。
“完了……全完了……”
院长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土色。
在医院里,在神医的治疗下,把人给治死了。
而且还是孟家的千金。
这责任谁担得起?
“悠悠!!!”
孟秀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陆倾城也被那漫天的血雾吓傻了,双腿发软,扶着墙才没倒下。
她看着那条刺眼的直线,脑子里嗡嗡作响。
真的……被肖然说中了?
那股气冲破了伤口?
李易此时已经慌了神,双手颤抖着想要再去施针,但看着那满床的鲜血,根本找不到穴位。
“不怪我……这不怪我……”
李易喃喃自语,往后退着,“是这孩子命数尽了……神仙难救……”
这时候想推卸责任了。
“让开。”
一道冰冷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慌乱与绝望。
肖然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并没有跑,也没有看笑话。
那是一条命。
既然碰上了,就不能看着她死。
肖然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李易,那个所谓的泰斗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干什么?!”李易尖叫,“人都死了你还想干什么?那是尸体!”
“她还没死。”
肖然站在血泊前,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却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他伸出手,掌心的那块墨玉,此刻滚烫得像是烙铁。
既然你们这群庸医救不了。
既然这所谓的“神医”只会害人。
那就让我来。
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起死回生!
“不想让她死的!都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