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22:17:28

比起井台边的窃窃私语,大队支书刘保国家里的动静可就大多了。

“噼里啪啦!”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从东屋传出来,紧接着便是女人的尖叫声和哭闹声。

“俺不管!俺就是要嫁给他!除了秦如山,俺谁也不嫁!”

刘春花坐在满地狼藉的屋子里,眼睛红肿,头发散乱,哪还有平日里大队支书千金的娇贵模样。

地上是被她摔碎的镜子、雪花膏瓶子,还有那个她平日里最宝贝的搪瓷洗脸盆,此刻也被砸得掉了一大块瓷。

刘保国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

刘保国指着女儿,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你是啥身份?他是啥身份?俺刘保国在大队里当了二十年支书,你要是嫁给那么个二流子、绝户头,俺这张老脸往哪搁?”

“他不是二流子!”刘春花梗着脖子吼回去,“他那是真男人!爹你没看见昨晚他那个样儿,全村那么多大老爷们,除了秦大哥,谁敢站出来?谁有那个胆气?”

刘春花脑海里全是昨晚秦如山抱着李香莲离开的背影。

那宽阔的肩膀,那霸道的眼神,还有那股能把天捅破的狂劲儿,简直把她的魂都勾走了。

以前她只觉得秦如山是个没人要的怪胎,可昨晚那一幕,彻底击中了她心里那点对于“英雄”的幻想。

哪怕那个怀抱里抱着的是别的女人,她也嫉妒得发狂,恨不得取而代之。

“那是莽夫!是亡命徒!”

刘保国气得直拍大腿,“再说了,村里人都传他那方面……不行!伤了根本!你嫁过去那是守活寡!你能受得了啊?”

“那是谣言!是那个李香莲传出来的谣言!”

刘春花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透着病态的执着,“俺昨晚看得真真的,他看李香莲那个眼神,那是想把人生吞了!要是真不行,他能有那反应?那就是个不知足的狼!”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肯定是李香莲那个狐狸精手段高,把秦如山勾住了。

“反正俺不管!”

刘春花一把抓住刘保国的袖子,撒泼耍赖,“爹,你是支书,你在村里说话好使。你想办法把李香莲那个贱人赶出村子!只要她滚了,秦大哥肯定就能看见俺的好!

俺家里有钱,还有你的权,我不信他秦如山是个傻子,放着好好的支书女婿不当,非要守着个破鞋寡妇!”

刘保国看着女儿这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心里是又气又恨。

可他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平日里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看她这副寻死觅活的架势,他也实在是没辙。

“行了行了!别嚎了!”

刘保国烦躁地甩开袖子,“为了个男人,看看你这出息!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刘保国眯起眼睛,那双老谋深算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秦如山这块硬骨头不好啃,但那个李香莲……不过是个没娘家撑腰的浮萍。

既然闺女铁了心要那个糙汉子,那他就得想个法子,让李香莲彻底在这个村里待不下去,顺便也让秦如山知道知道,在这个红星大队,到底是谁说了算。

“你先给俺消停点!”刘保国瞪了女儿一眼,

“这几天公社那头要下来检查计划生育和精神文明建设。重点就是抓那些乱搞男女关系、败坏村风的典型。”

他眯着眼,隔着烟雾看着自家闺女,那表情阴恻恻的。

“李香莲那个女人,现在不是还没离婚吗?既然没离,那就是老赵家的媳妇。昨晚闹那么大动静,虽然陈大贵那事儿没成,但这瓜田李下的,谁说得清?要是这时候再搜出点什么‘证据’,比如说她跟秦如山不清不楚……”

刘春花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是饿狼看见肉的光:“爹,你是说……”

“俺啥也没说。”

刘保国敲了敲烟袋锅子,那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脆,“俺只知道,要是这破鞋的名声坐实了,那就是坏分子,是要被拉去批斗游街的。到时候,她在村里连条狗都不如,秦如山要是还护着她,那就连他一块儿办!我就不信,这小子的骨头能比公社的章程还硬!”

听到这话,刘春花止住了哭声,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只要爹肯出手,李香莲那个贱人,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到时候,秦大哥一定会明白,只有她刘春花,才配得上站在他身边!

————

接下来的两天,村里的气氛诡异得很。

赵大娘老实得像只瘟鸡,每天除了做饭喂猪,连大门都不敢出。

秦如山这两天没再翻墙进来,但每天早上,香莲打开柴房门,总能在门口看见点东西。

有时候是一把洗干净的野枣,有时候是一个肉包子,甚至有一天,放着一盒还没拆封的雪花膏。

那是城里供销社才有的稀罕货,得两块多钱一盒呢。

香莲捧着那盒雪花膏,闻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心里甜滋滋的。

这男人,看着粗糙,心却细着呢。

李香莲坐在破旧的草席上,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印着茉莉花的铁皮盒子。

那是秦如山送来的雪花膏。

她用小指甲盖挑了一点点,那一抹乳白色的膏体在指尖化开,带着一股子廉价却又让人心安的香气。

她轻轻涂抹在手背上,那常年干农活留下的皴裂和冻疮。

这么多年,她在赵家当牛做马,别说雪花膏,就是连块洗脸的香胰子都没摸过。

赵刚以前每次寄东西回来,给婆婆买布料,给小姑子买头花,唯独对她,啥也没有。

可那个被全村人叫作“凶神”的男人,却把这份细致藏在了那副粗犷的皮囊下。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的敲击声突然从正屋那边的后窗根传来。

那声音很有节奏,三长两短,不像是风吹的,倒像是暗号。

香莲心头一跳,连忙把雪花膏塞进草垛深处,吹灭了煤油灯,整个人贴在柴房靠着正屋的那面墙上,屏住了呼吸。

这大半夜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