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22:19:01

“把这死丫头送到大西北去,那边的王二麻子愿意出三百块彩礼。”

“三百块?那可是个傻子,还会打人,前头那个老婆就是被活活打死的。”

“打死就打死!她是资本家的娇小姐,本来就是去改造的,难道还指望去享福?”

“再说了,她那张脸长得跟狐狸精一样,留在这里也是个祸害,不如换了钱给咱们刚子娶媳妇。”

刻薄尖锐的女声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伴随着瓜子壳磕在桌上的脆响。

苏绵绵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饿得胃里阵阵绞痛,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海城的暴雨夜,雷声在天边滚过,却丝毫盖不住继母王桂花那恶毒的算盘声。

她是苏家成分不好的“黑五类”子女,在这个一九七五年的夏天,活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卑微。

三百块钱,就可以买断她的一生。

苏绵绵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味。

不能坐以待毙。

去了大西北,她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气身子,怕是活不过一个月。

她得逃。

唯一的希望,就在隔壁弄堂顾家那个顾安身上。

顾安是她的青梅竹马,虽然成分也不好,但他现在在海城招待所当临时工,手里有点路子。更重要的是,两人私下里有过口头婚约。

顾安说过,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带她走。这是她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苏绵绵强撑着酸软的膝盖站起来。

她看了一眼窗外如注的暴雨,那黑沉的夜色像一只张着大口的野兽。

但这只野兽,总比屋里等着吃人的继母要强。

她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把早就藏好的钥匙。这是她趁王桂花打麻将时偷配的。

她屏住呼吸,动作极轻地打开了被锁住的抽屉。

里面放着几张皱巴巴的粮票,还有那张决定她命运的——介绍信。

没有这张纸,在这个年代寸步难行,出去就是盲流,会被抓起来遣返。

苏绵绵的手指轻微发抖,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大得让她耳鸣。

拿到介绍信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迅速将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塞进布包,又把外婆留给她的唯一一点私房钱和金戒指藏进了鞋底。

做完这一切,她推开了窗户。

狂风夹杂着雨点灌了进来,砸在她娇嫩的脸上,生疼。

这里是二楼,顺着旁边的水管爬下去,是她唯一的出路。

苏绵绵看着下面黑乎乎的巷子,腿肚子都在转筋。她从小就被养得娇气,别说爬水管,就是走快了都会喘。

可身后传来了王桂花拖鞋趿拉地面的声音,正一步步朝这个房间走来。

“死丫头,睡死了没有?”

王桂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锁头被拨弄得哗啦作响。

苏绵绵再也不敢犹豫,心一横,翻身跨出了窗台。

粗糙的铁质水管磨破了她掌心的嫩肉,钻心的疼。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的确良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咬着牙,笨拙地模仿着电影里看过的动作,一点一点往下挪。

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泥水里。

膝盖磕在石子上,鲜血混着泥水流了出来。

苏绵绵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狼狈地爬起来,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污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招待所的方向跑。

雨太大了,整个海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

她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国营招待所的后门。

顾安说过,他今晚值夜班,如果不方便回家,就住在二楼的202房间。那是员工宿舍旁边的一间空房,平时没人查。

苏绵绵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溜了进去。

招待所里静悄悄的,只有前台那个胖大姐趴在桌上打呼噜。

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昏黄的灯泡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飘忽的鬼魅。

走廊尽头,一排房间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

苏绵绵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找到了那个写着“2”开头的房间。门牌是老旧的铁皮做的,上面布满铁锈,数字的油漆也剥落得差不多了。那个“202”的最后一个“2”字,下半截被锈迹腐蚀掉了一块,在摇晃的灯光下,看起来极像一个“5”。

205。

苏绵绵太慌了,她满脑子都是继母那张狰狞的脸和即将追来的脚步声。

她根本没有多想,认定这就是顾安说的房间。

“顾哥哥……”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门没锁。

苏绵绵轻轻一推,门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她闪身进去,反手将门关死,并且挂上了插销。

做完这个动作,她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肥皂味,还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冽如钢铁般的气息,甚至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硝烟味道。

浴室的方向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顾安在洗澡?

苏绵绵的脸颊有些发烫。她虽然和顾安有婚约,但两人发乎情止乎礼,连手都没牵过几次。

现在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要……

想到自己的计划,苏绵绵咬紧了下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没有退路了。她比谁都清楚,顾安性子优柔寡断,光凭一个口头婚约,他未必敢为了她得罪王桂花,更不敢带她私奔。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生米煮成熟饭。只有成了他的人,有了这层无法否认的关系,他才会死心塌地地护着她,带她离开这个地狱。

这是她唯一的赌注,赌上了自己最宝贵的清白。

苏绵绵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摸索着走到了床边。

她浑身都在发抖,不仅是因为冷,更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未知和孤注一掷的害怕。

她脱掉了湿透的外套,只穿着一件贴身的小背心,钻进了那床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

被窝里很暖和,但她的身体却冷得像冰块。

水声停了。

浴室的门被拉开,一股湿热的水汽涌了出来。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床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绵绵的心尖上。

男人好似没有开灯的打算。他大概以为房间里没人,直接走到了床边。

苏绵绵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床垫猛地往下一沉。

一个庞大而滚烫的身躯躺了下来。

那股冷冽的气息变得浓烈,混合着沐浴后的水汽,霸道地将苏绵绵包围。这味道……和顾安身上那种淡淡的书卷气截然不同,充满了侵略性和危险感。

但这会儿苏绵绵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太冷了,也太怕了。她需要这个男人的体温,需要他的庇护。

苏绵绵鼓起全部的勇气,像一只在寒风中寻求温暖的小猫,颤抖着凑了过去。

她伸出冰凉的小手,抱住了男人精壮的腰身。

手下的触感坚硬如铁,肌肉线条块块分明,烫得吓人。这根本不是顾安那文弱书生的身体,这简直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男人浑身一僵,原本平稳的呼吸一下停滞。

黑暗中,苏绵绵感觉到一股致命的危险气息锁定了她。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把滚烫的小脸贴在男人的胸口,带着哭腔,娇娇软软地喊了一声:

“顾哥哥,救救我……”

这一声,又娇又媚,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吴侬软语。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又像是火星掉进了干柴堆。

陆战刚执行完那个代号“猎鹰”的绝密任务回来。

他在边境的丛林里潜伏了整整半个月,杀了七个毒枭,身上带着未散的煞气和血腥味。为了保持清醒,他在回来的路上给自己注射了一支高浓度的兴奋剂,现在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

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身体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本来只是想冲个冷水澡压一压那股燥热,没想到刚躺下,就被一个女人缠上了。

女人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和雨后青草的气息,和外面那些刺鼻的香水味截然不同。她的体温很低,像块软玉一样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舒服得让他头皮发麻。

陆战的第一反应是敌特的美人计。

他的手已经本能地扣住了女人的咽喉,那粗糙的指腹带着薄茧,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拧断这截纤细脆弱的脖子。

“你是谁?”

他的声音沙哑粗粝,冷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但这声音太低,苏绵绵因为发烧和恐惧,根本没有听清。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紧,呼吸有些困难,以为是“顾安”在生气。

“顾哥哥,我难受……我好冷……”

她无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的掌心,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正好滴在陆战的手背上。

那一滴泪,烫得陆战手一抖。

他松开了手。

借着窗外划过的一道闪电,他看清了怀里女人的脸。

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得发光,长而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

根本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特务,这就是个娇滴滴的麻烦精。

陆战本该把她扔出去的。他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大院里多少高干子女想往他床上爬,都被他无情地丢了出去。

可今晚,那股残留的药效,加上怀里这具契合度极高的身体,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崩塌。

“看清楚我是谁。”

陆战捏住她的下巴,试图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苏绵绵烧得迷迷糊糊,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她只知道这是顾安,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主动凑上去,笨拙地吻上了男人冰凉的薄唇。

“你是我的顾哥哥……”

轰的一声。

陆战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祭品,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动作凶狠得像是在捕食猎物。

窗外雷声滚滚,掩盖了屋内少女破碎的呜咽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这一夜,注定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