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绵不想给陆战丢人。
大院门口人来人往,她这一脚全是灰,要是就这样进去,指不定背后被人怎么编排。她想把鞋脱了,哪怕光着脚走,也比被人指指点点强。
刚弯腰手还没碰到鞋扣,肩膀猛地一沉。
一只大手按在那儿,力道不大,却稳如泰山。
“别动。”
只有两个字,没带什么情绪,却透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劲儿。
苏绵绵一愣,下意识抬头。
只见陆战,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一身军装笔挺,肩上扛着两杠三星的铁血硬汉,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矮了身子。
单膝点地。
就在这尘土飞扬的大路中间,就在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军嫂面前。
“抬脚。”陆战低着头,声音沉闷。
苏绵绵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周围那些嗑瓜子看热闹的人也傻了,空气都在这一秒凝固。
那可是陆战!全军区出了名的“活阎王”,连师长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战斗英雄!男人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这种骨头比铁还硬的军人?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女人下跪?
“陆……陆战……你快起来……”苏绵绵慌了神,伸手想去拉他,声音都在抖,“别人都在看……”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搁?以后还怎么带那些刺头兵?
“老实点。”
陆战一把扣住她的脚踝。那只手粗糙滚烫,掌心的茧子磨在娇嫩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不容分说地把她的脚抬起来,直接架在自己那条崭新的军裤膝盖上。
黑色的皮鞋,绿色的军裤,视觉冲击力强得吓人。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那是苏绵绵之前给他擦汗用的,绣着兰花,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他一点不嫌脏,更不嫌丢人,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苏绵绵鞋面上的灰尘。
动作细致,专注得就像是在保养他最心爱的配枪,连鞋缝里的灰尘都没放过。
一下,两下。
鞋面重新变得锃亮,倒映出正午刺眼的阳光。
接着是另一只脚。
整个过程,大院门口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卷落叶的沙沙声。连树上的知了都识趣地闭了嘴。
刚才那个还在嘲笑苏绵绵“资本家小姐做派”的胖嫂子,此刻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手里的搪瓷脸盆“咣当”一声砸在脚背上,疼得龇牙咧嘴都不敢出声。
擦完鞋。
陆战没急着起。
他把脏了的手帕随手塞进兜里,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头看她。
那双平日里看谁都带刀子的深邃眸子,此刻哪还有半点冷酷?满满当当全是纵容,甚至带了点“老子乐意”的混不吝。
“这破路土大,委屈你了。”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个清清楚楚。
“以后要是怕脏,就吱声。”
“老子背你走。”
说完,他才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印子。转身时,那股子温柔劲儿瞬间消散,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还没回过神的人。
“看够了吗?”
“要是闲得慌,就去训练场跑个五公里,别在这嚼舌根子。”
“我陆战的媳妇,娇气点怎么了?”
“老子惯的,谁有意见?”
这一连串的反问,霸气侧漏,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直接把在场所有人的脸都打肿了。尤其是那个胖嫂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捡起脸盆灰溜溜地钻进人群,连头都不敢回。
谁敢有意见?人家陆团长自己乐意当个“妻管严”,把媳妇宠上天,别人还能说什么?
苏绵绵站在陆战身后,看着他宽阔如山的背影,眼眶一热,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不是委屈,是心口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酸。
因为成分问题,她活了二十年,一直小心翼翼,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被人挑错处。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娇气,你可以任性。更没有人为了维护她的那点小体面,不惜折了自己的傲骨,当众弯腰。
“哭什么?”
陆战转过身,看到她脸上的泪,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的泪水,动作笨拙却轻柔。
“刚才那些人欺负你的时候没哭,老子给你擦个鞋倒是哭了?出息。”
苏绵绵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她主动伸出手,紧紧挽住陆战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像只找到窝的小猫。
“陆战,你真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主动。
陆战身子一僵,随即嘴角疯狂上扬,压都压不住。
值了。别说是擦鞋,就算是让他把这路上的土都舔干净,只要能换媳妇这一个笑脸,他也乐意。
“行了,别撒娇。”
陆战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把胳膊夹紧了些,让她挽得更稳当。
“先回宿舍,还有正事要办。”
提到“正事”,苏绵绵心里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脸颊微微发烫。
“什……什么正事?”
陆战没说话,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他带着苏绵绵穿过家属区,并没有往那一排排整齐的红砖小楼走,而是拐了个弯,直奔另一边那栋有些年头的灰色筒子楼。
那是单身干部宿舍。
苏绵绵有些疑惑:“我们……不住家属院吗?”
她记得陆战是团级干部,按级别是可以分到独立的院子的,怎么来这儿了?
陆战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栋破旧的筒子楼,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本来是有的。”
“但是你也知道,我这次结婚太突然了,报告刚批下来,分房手续还没走完。”
“现在的家属院都住满了,新房子还在盖。”
“所以……”
他转过头,盯着苏绵绵,眼神变得幽深滚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狼,终于露出了尾巴。
“暂时只能委屈你,跟我挤一挤单身宿舍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