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纪委的人、那个杜嫣然,甚至县里其他所有盯着杨宇明这个案子、想从中捞取好处或者摆脱干系的人,现在都不会轻易放过你。杨宇明死了,他留下的烂摊子和说不清的线索,现在看起来,好像都隐隐约约指向了你。”
“杨哲,你现在就像漂在河中央的一根木头。看着是根救命稻草,谁都想来抓住你,指望靠你上岸。但更大的可能是,你会在下一个浪头打来的时候,被他们之中的任何人,轻易地按进水里,再也浮不起来。”
杨哲听着这冰冷的话,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升起:“领导……那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孙箐盯着他:“被动等待,就是死路一条。你想洗清嫌疑,想在这潭浑水里活下去,甚至还想往上走,摆脱现在这种憋屈的境地,只有一个办法——”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主动跳进水里,抓住那条把水搅浑的鱼。”
“杜嫣然就是你的机会。别看她是个女人,她现在就是这漩涡最中心的人,也是你能破局的关键。接近她,你才能摸清楚,他们到底在怕什么,你堂哥杨宇明,到底为什么非死不可。只有把真相攥在自己手里,你才能把主动权抢回来,否则,你永远只能像今天这样,被人堵在会议室里盘问!”
杨哲的眉头紧紧蹙起,下意识地喃喃重复:“主动?”
被动应付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主动出击,无异于火中取栗。
孙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 这一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杨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主动?怎么主动?难道要他主动去贴杜嫣然那个危险的女人?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孙箐让他接近杜嫣然,真的只是为了查清杨宇明的案子,还是想借他的手,去探鑫万达的底,或者……
他瞟了孙箐一眼,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更多信息,有些迟疑:“领导,您的意思是……”
孙箐却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别愣着了。去吃饭吧,这个点食堂肯定没菜了,自己去外边解决。”
她边说边往门口走,手搭上门把手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餐费自理,不报销。”
杨哲闻言,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这么个关键时刻,这位领导居然还是一毛不拔的风格!
不过,想到她刚才出人意料、态度强硬地赶走了纪委的林悦,替他解了围,心里那点因为餐费升起的小小抱怨,又被一股复杂的感激压了下去。
然而,让他去主动接近杜嫣然这个提议,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甚至有种被推出去当卧底、上演无间道的感觉,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他心事重重地下了楼“被动等待,就是死路一条”。
道理他都懂,可他是真不想和杜嫣然再有更深的瓜葛。杨宇明的死扑朔迷离,谁敢说和这个与他堂哥关系密切的女人毫无干系?
更何况,这女人还一口咬定他手里有杨宇明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值得这么多人紧追不放?
想到杜嫣然中午离开时说的“今天下午等我电话”,杨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或许不再仅仅是个麻烦,而是孙箐口中那个危险的“机会”?
“主任。” 一个略带怯懦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杨哲抬头,看见党政办的马琳正站在楼梯口,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饭盒,里面装着食堂打来的饭菜。
“主任,我看您中午没下来吃饭,估计是忙忘了,就……就顺便给您打了个包。” 马琳说着,把饭盒递了过来,脸上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
杨哲愣了一下,随即心下明了。这是看孙镇长刚才明显回护了他,赶紧过来缓和关系、示好来了。
党政办里这几位,李航程滑头,袁雄阴鸷,这个马琳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没少揣摩上意、搞些小动作,无非都是指望能往上挪一挪。他对这些心知肚明,只是平日懒得点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此刻,不管马琳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作为领导,他自然不可能不给好脸色,何况人家还送了份“温暖”上来。
他接过还有余温的饭盒,淡淡的一笑:“谢谢你了,马琳。正好饿了。”
马琳的脸颊泛起了更明显的红晕,松了口气,低声嗫嚅道:“主任,您太客气了。那个……上午的事,对不起啊,我们也是……”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是为之前办公室里的观望甚至可能有的看笑话心态道歉。
杨哲摆摆手,不想再提这茬:“没事,都过去了。你去忙吧,我找个地方吃饭。”
拿着饭盒,杨哲也没回办公室,径直走到了办公楼后面小花园的石凳上坐下。打开饭盒,食不知味地扒拉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孙箐的话和杜嫣然的脸在他脑中交替出现。
吃完饭,他回到办公室,里面只有李航程在,袁雄和马琳都不知所踪。他坐到电脑前,开始撰写那份关于自己的先进事迹报告。
写这种东西,尤其是写自己,需要格外谨慎。他调整着措辞,既不能写得过于浮夸、惹人反感,显得贪功冒进;又不能过于平淡,抹杀了自己的功劳。
对于抗洪中那些关键的、危险的环节,他斟酌着用词,既要突出当时的紧迫和自己的担当,又不能过分渲染个人英雄主义。
对于一些程序性的、协作性的工作,则适当弱化个人色彩,强调集体努力。这其间的分寸拿捏,颇费心思。
好不容易敲完最后一个字,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感觉比写孙箐那份还要累。与对待孙箐那份反复检查、力求完美的态度不同,他几乎没有回头通读检查自己这份报告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