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马浩意识像是从深海里艰难上浮的泡沫,啪的一声,碎裂在现实的边缘。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出租屋那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繁复精美的雕花木梁,深紫色的檀木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身下触感柔软异常,是上好的丝绸被褥,细腻滑凉。
“卧槽?”
马浩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猛地坐起身。
环顾四周。
房间宽敞得不像话,青砖铺地,光可鉴人,靠窗摆着一张黄花梨木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巧的博山炉,正袅袅吐着清雅的香烟。
墙角的多宝格里,摆放着几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瓷器。
这环境...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马浩穿越回明朝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刷新”的地点虽然略有不同,但基本都在一些符合“七品御史”身份的、相对简朴甚至有些寒酸的住所。
毕竟明朝言官工资低是出了名的。
可眼前这地方?这规格,这摆设,说是个四五品官员的宅邸都有人信,绝不是一个刚入流的七品小御史该有的待遇!
认知冲突让马浩脑子有点乱。
所以...开局配置升级了?
马浩带着满肚子疑问下床。
床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青色的官袍,旁边还有崭新的官靴和乌纱帽。
官袍的补子上绣着獬豸,确实是监察御史的标配。
“马御史,您醒了吗?时辰不早了,该准备上朝了。”门外传来一个年轻恭敬的声音。
马御史?
马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脑子里多了一些零碎的信息碎片,像是身体原主的残留记忆。
马浩整理官服的过程比前几次熟练多了。
系带,抚平褶皱,戴上那顶有点压头发的乌纱帽。看着铜镜里那个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年轻却眼神带着一股与现代人格格不入的跳脱气息的自己,马浩扯了扯嘴角。
“今天准备怎么死?”马浩对着镜子,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推门而出,天色微熹。宅子确实不小,还有个小花园,回廊曲折。
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同样身着青色官袍,正准备出门的邻居,另一位御史,姓沈。
“马贤弟,早啊。”沈御史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拘谨的笑容。
马浩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按照前几十次的经验,每次穿越回来,这些“同事”都应该像游戏NPC重置了一样,对马浩这个凭空出现的人毫无印象才对。
马浩主动搭话,他们也只会露出“你谁啊”的茫然表情。
可这个沈御史...他居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还叫马浩“贤弟”?语气自然得仿佛马浩们已经是相识多年的同僚?
“啊,沈...沈兄早。”马浩压下心中的疑惑,勉强回了个礼,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符合“马浩”人设的、略带青涩腼腆的笑容。
“昨夜休息得可好?初入朝堂,难免紧张,习惯便好。”沈御史一边与马浩并肩往外走,一边说着场面话,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与此同时,新身份的信息全部出现在马浩的脑海里。
新身份乃是皇后马秀英失散多年的侄儿,第一次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参加早朝。
一个月前,他还在富户家中做着粗活,如今却要立于金殿之上,这命运的转折快得让人恍惚。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唯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打破黎明前的宁静。抵达午门外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三三两两地站在晨曦前的黑暗中低声交谈。
“看,那就是皇后娘娘新寻回的侄儿。”
“一个做苦工出身的,竟也敢站在这里。”
“嘘——小声些,毕竟是皇亲......”
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飘来,马浩恍若未闻,独自站在人群边缘,静静等待。
一路无话,随着沉默的人流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殿——奉天殿。
熟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高大的殿宇,森然的仪仗,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只有官员们脚下官靴与金砖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形的、足以将人碾碎的重压。
马浩站在七品御史的队伍里,位置靠后,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御座下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瘦削身影。
老朱。
还是那张记忆中的“鞋拔子脸”,线条冷硬,眼神低垂着,看不出情绪,但那股子仿佛实质般的威压,隔着老远都能让人喘不过气。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太美妙,殿内的气压比往常更低。
很好,很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马浩暗自点头,这才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按照流程,各部门开始奏事。
一切如常,枯燥,繁琐,充斥着歌功颂德和无关痛痒的汇报。
马浩像个老演员,在心里默默倒数着自己的登场时间,以前每次劝谏都是失败告终,而且结局都是死亡。
但这次新身份的出现,那不一样了!
“河南水患,灾民数万,众卿有何良策?”朱元璋开门见山,声音在金殿回荡。
工部尚书出列:“臣以为当开仓赈济,并拨银二十万两修筑堤坝。”
户部尚书立即反驳:“国库空虚,北疆军饷尚欠,何来二十万两余银?”
一场关于钱粮的争论就此展开。
马浩静静听着,注意到站在文官前列的韩国公李善长始终闭目养神,而御史中丞刘伯温则微微皱眉。
淮西派与浙东派,这两大派系的明争暗斗,即使在救灾这样的大事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终朱元璋乾纲独断:“拨银十万两,一半赈灾,一半修堤。不足之数,由地方乡绅捐输。”
接着又议了几件事:北元残余势力骚扰边境该如何应对,某位勋贵侵占民田该如何处置......每件事都牵动着朝堂上敏感的神经。
朝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当各项政务都议得差不多了,朱元璋依惯例问道:“可还有事要奏?”
这本是散朝的信号,百官已经准备跪安。
“臣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