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朱由检并不清楚魏忠贤会有这么多内心戏。
他那具“跟狗吃一样的饭”,天地可鉴,真的就只是纯粹的字面意思,顶多是加了点夸张的修辞手法,完全没有什么深意啊!
不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但魏忠贤到底怎么想,其实朱由检也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在意。
此刻的他。
正在棺材旁边跟自己老哥聊天。
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的顺手抓一把纸钱给自己老哥发过去。
“唉。”
“天下事错综复杂,各个势力盘根错节,诊治让人无比头大。”
“好在我对这一切不太在意。”
“不然的话,光是愁,就能硬生生的让我年纪轻轻便生出来一头白发…但话又说回来了,摆烂可以,但小心谨慎也是必须的。”
“不然的话,我估摸着有朝一日,也得掉进池塘里淹死......”
一边说着。
朱由检还拿来一个抹布,擦了擦沾染上不少纸钱灰烬的棺材,也算是给自己老哥打扫打扫家务了。
“皇爷,事情已经办妥了。”
“是嘛......”
朱由检闻言哦了声。
就在王承恩以为皇帝要询问他些什么之际,却被朱由检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干的cpu差点烧了。
“对了!”
“通知工部…罢了,你亲自带上人去办好了。”
“去采买一整套,包括各式各样器械的木工工具,采买好之后,派人送去皇兄的陵内,就当作给皇兄陪葬了!”
王承恩:??!
不是。
你哥干了一辈子木工活。
你是要让他去阴曹地府里,也继续干下去是吧,不投胎了啊?!
唉,别用那种眼神看朕。
“正所谓视死如事生,我哥又没说他死了,你们为什么要认为他死了,换句话说,你们怎么能够判定我哥死没死?!”
王承恩大脑直接宕机了。
他完全不理解这番话,但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对不对不重要,真不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这话的人是皇帝!
这是圣旨,就算再离谱,那也是圣旨!
王承恩抽了下嘴角之后,便躬身一礼,准备从内帑取些钱财去办理此事。
之所以朱由检不让工部去办,原因也很简单。
这个装着他哥的棺材,工部当初报价三十万两银子,也不知道人躺在里边是能复活还是能上天,价格竟然贵到如此地步!
所以。
为了防止工部的混蛋们,借机狮子大开口,掏空他刚刚变得充裕一些的内帑。
这差事朱由检肯定不能让他们去办!
况且,言官们就跟狗一样,听见这事情还不得纷纷上书,骂他不恤民力,挥霍无度?!
什么?
你说你花的是内帑的钱,没话国库的?!
开什么玩笑,天下都是你家的,你还分这么清楚,赶紧把内帑的钱取出来贴补国用!
朱由检几乎可以想象到文官们的嘴脸,避免被这群疯狗缠上的最佳办法,就是不去招惹这帮专门靠喷皇帝博取士林名声的混蛋。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办。”
王承恩转身离去,但没过多久就又折返回来,指着偏殿的方向禀报道:
“皇爷,有些奏疏要批,继续积压的话就有些太多了......”
这话说的很含蓄。
可话中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快去干点正事吧活祖宗,别守着你哥的尸体来一场跨越阴阳的沟通了!
朱由检沉默一霎后,从善如流。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这年头的奏疏会不会像后世传说中的那样,通篇都是吃饱了闲得蛋疼的废话!
不久后。
朱由检就坐在了侧殿的书案后,看着眼前堆积如山岳一般的奏疏陷入了沉默之中。
“踏马的这么多?!”
“一帮混蛋,都把朕当成核动力驴来使唤是吧?!”
一旁。
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体乾,站在旁边干笑两声,抬起衣袖擦了把汗解释道:
“皇爷,这里边有大行皇帝病重之后,堆积下来的奏疏,还有很多都是皇爷登基之后,各地各级官员,呈送上来的贺表!”
“贺表?!”
检索到关键词的朱由检,顿时眉头一皱。
贺表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指不定就有个什么类似于《治安疏》之类的东西,砸在他头顶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我一刚刚登基的新君,哪来那么多看我不顺眼,非要挑刺的人?!
再说了。
如果真有,朱由检还挺好奇的。
于是乎他也就按捺住不爽的性子,把奏疏扒了扒了之后,随手翻出来了一份。
翻开一瞧,还真是个贺表。
写这份贺表的人乃是顺天府宛平县的知县,名字叫做陈良平。
嗯。
一个很寻常的名字,没什么可值得惊奇的。
奏疏也非常的公式化,朱由检都怀疑这玩意是不是当年他来哥继位的时候那一份贺表的翻版。
这还真不一定没有可能。
毕竟近些年来,大明朝皇帝的损耗频率实在是太快了,七年间死了三个皇帝!
要是他在今年被落水之类的,搞不好就是七年死四个皇帝了!
“这损耗率,也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了......”
朱由检低声低估了一阵。
翻看完宛如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贺表之后,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放在贺表后仔细一想,就感觉到了一点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贺表中,这名名为陈良平的知县,顺道弹劾了一下负责马政的太仆寺、苑马寺等衙门,说他们有中饱私囊,败坏马征的嫌疑!
见状。
朱由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区区一个畿县知县,虽然靠近天子脚下,似乎身份不凡,但竟然干起了御史的活,弹劾起了马政!
所谓马政。
顾名思义就是大明朝廷养马、种马草等一系列行为的一个总称。
马政一直以来,都是由兵部、太仆寺、苑马寺等衙门负责的,主要就是在河北等地种植马草,京城周遭的县也有很多田地被划归马场。
两百多年下来。
朱由检用屁股想,都知道这马政必然已经败坏到一个离谱的地步了!
那么......
为什么一个知县,会上奏此事呢?!
只是因为觉得马场在自己辖境内,怕到时候出了纰漏,连累到自己身上?!
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吧!
朱由检念及至此,忽然眉头一挑,继而就呵呵的冷笑了一声!
这踏马又是一次试探!
马政关乎于兵马,关乎于军事!
这是在刺探他这个新君的喜好,甚至于是在故意挖坑,试图把他这个新君引到马政大案的陷阱里,好给他来上个当头一棒啊!
“好好好,真是我大明的好忠臣,真是我这个大明末代太阳的好臣子啊!”
“算计外国势力一个个都不擅长。”
“反倒是算计自家人的时候,就一个个的聪明到极点了是吧?!”
朱由检心头大恨。
这帮混蛋,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挖坑,试图让他栽个大跟头!
大明朝的奏疏就是这个鬼样。
从结构上采用了总分总的结构,大体看上去好像全都是废话,但偏偏在那些字里行间,却又藏着浓浓的杀机和无数陷阱!
“以后朕翻看奏疏,还得让人整个放大镜,来仔细看奏疏里边的小字是吧?!”
“哼!”
“真是荒唐!”
言罢。
朱由检直接一把将奏疏甩飞出去。
顺道把堆在最上边的一摞奏疏,尽数打翻在地!
王体乾不知道皇爷看见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连忙凑到跟前,将奏疏拾起来,眼神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身边最近的一份奏疏。
拾起来摆好之后,王体乾谄媚一笑,轻声细语的宽慰道:
“皇爷万金之躯,莫要伤了身子!”
“要是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人生气,反倒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反倒是让别人快活了......”
听见这话。
朱由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扫了眼看上去很听话的王体乾一眼,明知道这货是个混账,却还是不禁看他顺眼了几分。
“这就是奸臣的长处啊,起码跟奸臣在一块,不会被压力......”
朱由检心中感慨一声。
从王体乾递过来的一摞奏疏中后,抽出了一份,翻开一桥,整个人却顿时一震!
这份奏疏。
出自于忠顺夫人…秦良玉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