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食堂插了个队,被全公司通报批评。
大家都说我仗着老资历欺负新人。
我没解释,默默掏出手机点了外卖。
第一天,食堂饭菜夹生。
第二天,咸得发苦。
第五天,食堂直接停火。
看着饿得面黄肌瘦的同事们,我吸溜着麻辣烫:
“急什么?排队等着吧。”
老板却差点给我跪下:“姑奶奶,那闸门没你指纹,谁也打不开火啊!”
周莉的声音又尖又响,像一把锥子,直直戳进所有人的耳膜。
“你怎么插队啊?”
我拿着餐盘的手顿住,没回头。
她不依不饶,从我身后挤上来,拦在我面前。“阿姨,跟你说话呢。大家都在排队,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为老不尊,欺负我们新人?”
食堂里瞬间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有惊讶,有玩味,有幸灾乐祸。
她口中的新人,是她自己。周莉,名校毕业的实习生,进公司两周,仗着年轻漂亮嘴巴甜,很受几个部门主管的喜欢。
我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眼神平静。
我没插队。我只是在等打菜阿姨给我盛那份单独留出来的菜。
这是我十几年的习惯。我有严重的胃病,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公司还是个小作坊时,食堂创始人老李就每天给我单做一份。后来公司做大,老李退休,这个习惯也保留下来,知道的人不多。
没必要解释。
在他们眼里,解释就是掩饰。
我把餐盘放回台面,发出很轻的一声响。然后我转身,拨开人群往外走。
“哎,被说中了就想跑?”周莉的声音在背后追赶,“做错了事道个歉有那么难吗?这就是你们老员工的态度?”
我脚步没停。
回到工位,我解锁手机,打开外卖软件。
一份清汤牛肉面,加一份烫青菜。下单,支付。
手机被我扣在桌上。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同事们用眼角余光瞥我,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我知道他们在公司大群里聊什么。
很快,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是行政主管发来的消息。
“赵姐,你先消消气。周莉年纪小,不懂事,我回头说她。”
我没回复。
又一条进来。
“大家都在一个公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往心里去。食堂那边我帮你跟阿姨说一声,给你留好饭。”
我回了两个字:“不用。”
然后我点开那个几百人的公司大群。
周莉的小作文已经新鲜出炉。
“今天真的被刷新三观了。公司的前辈就可以倚老卖老,公然破坏规则吗?我们这些新人是不是就活该被欺负?只是希望有一个公平公正的工作环境,我错了吗?”
下面一连串的跟帖。
“莉莉别怕,你没错。”
“支持莉莉,早就看某些老油条不顺眼了。”
“这风气确实该整顿了。”
我面无表情地划过那些文字,锁上屏幕,靠进椅子里。
胃部开始隐隐作痛。我从抽屉里拿出药瓶,倒出两粒,干咽下去。
半小时后,外卖到了。
我提着塑料袋走进茶水间,身后是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我能听到她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还真点外卖了?”
“脾气这么大?”
“不就说她一句插队吗?至于吗?”
“老员工嘛,面子薄。”
我把清汤面倒进自己的保温饭盒里,热气腾腾。浓郁的牛肉汤香味瞬间弥漫开。
我端着饭盒回到座位,旁边工位的张姐凑过来,压低声音:“赵瑜,你别跟那小姑娘一般见识。王总都看见了,她蹦跶不了几天。”
我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没说话。
吃完饭,我去茶水间洗饭盒。
几个刚从食堂回来的女同事正在七嘴八舌地抱怨。
“今天的米饭怎么是夹生的?硬得硌牙。”
“就是啊,我打的红烧肉也咸得要命,是不是盐罐子翻里面了?”
“厨师换了?味道不对啊。”
周莉也在其中,她撇撇嘴:“有的吃就不错了。总比某些人,受不得一点委屈,非要花钱点外卖,好像谁亏待她了一样。”
她们看到我,瞬间噤声。
我拧紧水龙头,把饭盒放进沥水篮,转身离开。
背后,周莉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你看,心虚了。”
第二天,我照旧提前半小时在手机上点好外卖。
一份皮蛋瘦肉粥,两个菜包。
公司大群里关于我的讨论已经沉寂下去,但办公室里的暗流没有停。我走进办公室时,能明显感到几道视线落在我身上,又迅速移开。
周莉今天穿了条新裙子,正围着部门主管,叽叽喳喳地汇报着什么,看见我,她故意挺直了腰板,声音也大了几分,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我目不斜视地走到座位,开机,处理邮件。
一切如常。
午饭时间,外卖小哥准时打来电话。
我提着外卖走进茶水间时,昨天那一幕重演了。只不过,今天抱怨的人更多,声音也更大。
“搞什么啊!今天的青菜炒糊了,一股子苦味!”
“我的妈呀,这排骨汤是没放盐吗?寡淡得像水一样。”
“我算是发现了,自从赵姐不去食堂,食堂的饭菜质量直线下降。”一个声音小声嘀咕。
立刻有人反驳:“胡说什么呢?跟赵姐有什么关系?她还能管着厨师不成?”
周莉清了清嗓子,端着她的餐盘,一脸正气:“大家不要乱猜。食堂的问题,应该向行政部反映,而不是在这里怪罪无辜的同事。我们公司的文化,不能是人情大于制度。”
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瞟着我。
我慢条斯理地打开我的粥,浓郁的米香和肉香散开。我拿出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放进嘴里。
很暖,很舒服。胃里那点不适都被抚平了。
“有些人就是矫情,一天不吃食堂,好像公司就转不动了一样。”周莉还在输出。
我没理她,安静地喝我的粥。
下午,行政主管又来了。这次他没发消息,直接走到我工位旁,脸上堆着笑。
“赵姐,忙着呢?”
“嗯。”我眼睛没离开屏幕。
“那个……食堂的事,我听说了。今天的饭菜确实有问题,我已经批评过他们了,保证明天就改。”他搓着手,有些尴尬,“周莉那边,我也找她谈了,让她别在群里乱说话了。”
“哦。”
“你看……你明天,还去食堂吃吗?”这才是他的重点。
我手上动作不停:“不了,外卖挺好。”
行政主管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大概没想过我会这么直接地拒绝。他印象里的我,一向是沉默的,好说话的。
他站了一会儿,见我实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能悻悻地走了。
张姐又凑过来:“你这是跟他们杠上了?”
我敲下回车键,发出了一封邮件,才转头看她:“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吃顿饭。”
张姐叹了口气:“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让人觉得你好欺负。那个周莉,刚来就这么嚣天,以后还得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
第三天,我点了一份猪肚鸡汤饭。
公司里的气氛更诡异了。午饭时间,去食堂的人明显少了一些。茶水间的抱怨声已经变成了愤怒的声讨。
“今天的菜里有虫子!绿色的!还在动!”一个女同事尖叫着,把餐盘“哐”地一声扔进垃圾桶。
“我这豆角也是生的,咬都咬不动。”
“这饭没法吃了!我要去投诉!”
周莉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似乎想说点什么来维护她一手建立的“正义秩序”,但看着自己餐盘里那几条蔫了吧唧的青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掏出手机。
“算了,我也点外卖吧。”
“一起一起,这家有满减。”
不到十分钟,外卖软件的提示音在办公室此起彼伏。
周莉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她大概没想到,她发起的一场针对我的“圣战”,最后会演变成大家对食堂的集体抵制。
她端着餐盘,像是端着一个烫手山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她重重地把餐盘一放,也拿出手机,愤愤地点起外卖。
我把最后一口鸡汤喝完,满足地打了个嗝。
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