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金銮殿。
我破天荒地起了一个大早,在全福近乎感动到流泪的伺候下,穿上了那身沉重繁琐的龙袍,戴上了那顶十二道旒珠晃得人头晕的冕冠。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却被龙袍衬得强行有了一丝威严的自己,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要这种“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却依旧强撑着上朝”的敬业昏君范儿。
当我踏入金銮殿时,冰冷的晨光穿过高窗,给冰冷的地砖镀上一层肃杀的金色。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谢孤舟像一尊玄铁铸成的门神,站在武将之首,身姿挺拔端正。他眼神锐利,看到我进来,那双眸子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微微颔首,眼神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我懂了,他一定是在欣慰我这个“懒癌”皇帝终于肯按时上班了。呵,我的敬业人设,真是无孔不入。
另一边,文臣队列中的沈墨书捋着花白的胡须,老脸上也带着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
我心里冷笑:笑吧,尽情地笑吧,待会儿就有你们哭的时候了。
“众卿平身。”我懒洋洋地在龙椅上坐下,感觉屁股下的不是龙椅,而是通往KPI巅峰的火箭发射器。我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接开门见山。
“今日召众卿前来,是有一件关乎国本的大事,要与众卿商议。”
“国本”二字一出,殿内的气氛骤然紧绷。所有大臣都神情一肃,连谢孤舟都挺直了背脊,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我洞穿,试图从我的每一个毛孔里解读出深意。
我清了清嗓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来吧陆珩,拿出你前世被老板逼着做PPT的演技!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用一种混合着三分淫邪、三分倦怠和四分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宣布:
“朕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日夜操劳——”我故意拖长了音调,引得底下几位大臣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感动表情,然后话锋猛地一转,“——深感后宫空虚,阴阳失调!于国体不合,于朕的龙体……也甚为不利!”
我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还装模作样地抬手掩唇,咳嗽了两声,做出肾虚体亏、急需滋补的浪荡模样。
底下的臣子们瞬间懵了,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显然没跟上我这跳跃的思路。
我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加码:“故而,朕决定!从即日起,于我大朔全境,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凡年龄在十三至十八岁之间的官宦、良家女子,皆可参选!朕要选出这天下最美的女子,日夜陪伴朕左右!”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舒舒服服地往龙椅上一靠,张开双臂,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果然,我的话音刚落,死寂的金銮殿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雷,瞬间炸了锅!
“什么?!”
“选秀女?陛下,国难当头啊!”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一个白胡子都快拖到地上的老御史第一个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北疆战事未平,南方灾民嗷嗷待哺,国库亏空得连老鼠都含泪搬家!您……您怎能在此危难之际,行此荒唐之事啊!求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啊!”
“说得好!”我心里给他点了个赞,脸上却是一副被扫了兴的恼怒。
“放肆!”我一拍龙椅扶手,指着那个御史骂道,“朕为国操劳,人都快累垮了,选几个妃子享乐一番,有何不可?难道要朕像个苦行僧一样,不吃不喝不近女色,才算是明君吗?!”
“陛下!自古以来,耽于美色,荒废朝政,皆是亡国之兆啊!”又一个大臣跪下,哭得撕心裂肺。
“亡国?危言耸听!”我冷笑道,“朕选妃,正是为了我大朔的江山永固!后宫充实,阴阳调和,朕才能龙心大悦,才能有精力处理国事!再说了,多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是大功一件嘛!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是何居心?是不想让朕高兴,还是在诅咒我皇家断子绝孙?!”
我这番惊世骇俗的歪理邪说,把那几个忠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昏厥。
我心里爽翻了!对!就是这个效果!骂我!恨我!快给我加分!
【叮!检测到昏君行为:【不恤民情,宣淫作乐】。】
【昏君点数+50。】
【当前总点数:-200。】
哈哈!五十点!漂亮的开门红!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更加来劲了,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如同一个疯癫的指挥家,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我的宏伟计划。
“这次选秀,排场一定要大!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朔皇室的气派!所有入选的秀女,从家乡到京城的路费、食宿、置装费,全部由国库报销!”
户部尚书一听,那张原本就苦哈哈的脸瞬间绿成了菜色,他捂着心口,嘴唇哆嗦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口吐白沫。
“选秀期间,京城要张灯结彩,大宴三日!朕要与民同乐!”
礼部尚书的胡子都气得根根倒竖,吹了起来。
“还有!为了安置这些未来的爱妃们,现在的宫殿太小了,太寒酸了!传朕旨意,在西苑再建一座‘揽月楼’,要高耸入云,要金碧辉煌!朕要和美人们在楼顶上看星星看月亮,吟诗作对!”
工部尚书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像一滩烂泥般滑了下去,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扶住,现场一片混乱。
我看着底下这群大臣一个个如丧考妣、痛心疾首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这次,稳了!这绝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昏君行径!
我得意地扫视全场,目光像巡视战利品的将军,最后落在了那两个最关键的人物身上。
谢孤舟和沈墨书。
从我宣布选秀开始,他们两个就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
谢孤舟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眉头紧锁,眼神在惊愕、失望和某种强行理解之间疯狂切换,仿佛脑内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风暴。
而沈墨书,则是低着头,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看不清表情,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我心里有点打鼓。这两个终极“脑补王”,不会又在琢磨什么我听不懂的“帝王心术”吧?
就在这时,沈墨书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浑浊的老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反而……闪烁着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混杂着激动与恍然大悟的奇异光芒。
他动了。
他颤巍巍地走出队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那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
然后,他撩起厚重的朝服衣袍,对着我,对着龙椅上这个“荒唐”的皇帝,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与冰冷坚硬的金砖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三朝元老,对这个荒唐的年轻皇帝,发出最雷霆、最沉痛的斥责。
我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心提到了嗓子眼,激动得手心冒汗。
来了!来了!压轴大戏!KPI的终极爆点!来吧,老头!拿出你全部的力气骂我吧!用最恶毒的语言!我的KPI就全靠你了!
然而,沈墨书一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整个金銮殿,包括我,连同我脑子里的系统,都当场石化了。
只听他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又无比亢奋的语调,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
“陛下……圣明啊——!”
我:“???”
满朝文武:“???”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天雷劈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字在回荡。
圣……圣明?
我他么都这样了,你管这叫圣明?!
老头,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把“昏庸”两个字,给说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