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05:40:03

书房里只剩下萧凛和林晚。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凝重。

“看来,有人不想让本王静静,也不想你你安稳。”萧凛缓缓道,目光落在林晚脸上,“你的‘防身课’,恐怕得提前进入下一阶段了。”

林晚抬头,有些不解。

萧凛操控轮椅,来到书架前,伸手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了一下。

“咔哒”一声轻响,书架侧面竟然滑开一道窄缝,露出里面一个暗格。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和一把长约两尺、通体黝黑、毫无光泽的……短刀?

萧凛取出那把短刀,递给林晚。

“接着。”

林晚下意识接过。刀入手,出乎意料的沉。刀鞘和刀柄都是某种乌木所制,触手冰凉,没有任何纹饰。她握住刀柄,缓缓拔出。

刀身同样是暗沉无光的黑色,非铁非钢,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刀刃看起来并不特别锋利,但线条流畅,带着一种古朴的杀伐之气。

“这是‘墨刃’,跟着本王征战多年,饮血无数。”萧凛的声音平静无波,“它不反光,无声,见血封喉的毒药也侵蚀不了它分毫。最适合……暗处行事。”

他将这样一把意义非凡的贴身武器给她?林晚心中震动。

“王爷,这太贵重了,妾身……”

“拿着。”萧凛打断她,眼神锐利,“本王给你的,不是装饰,是工具。从现在起,你不只要学怎么挡住别人的刀,还要学……怎么在必要的时候,用它了结麻烦。”

了结麻烦……林晚握紧了手中的墨刃,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她明白萧凛的意思。当威胁迫近,躲避和格挡可能不够,有时候,需要更直接、更彻底的手段。

“妾身……明白了。”她将墨刃缓缓归鞘,那份沉重,不仅来自刀本身,更来自它所代表的责任和……许可。

萧凛看着她将墨刃收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今日起,除了招式,本王还会教你如何辨认杀意,如何选择最佳的出手时机和位置,以及……如何清理痕迹。”

林晚点头。她知道,萧凛这是在将她从一个单纯的“医者”和“被保护者”,向着一个可以参与战斗、甚至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的“自己人”方向培养。虽然风险更高,但也意味着,她在这王府,在这旋涡中,将拥有更多主动权和生存资本。

“另外,”萧凛从暗格里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卷,递给林晚,“这是一份名单,和几个地址。上面的人,或许可信,或许不可信。地址,是几个在京城相对安全、也便于传递消息的联络点。你记在心里,然后烧掉。”

林晚接过皮卷,展开。上面是几行小字,人名,身份,以及看似普通的店铺或住宅地址。她迅速扫过,将信息强行记下。这里面的任何一条信息,都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关键。

她走到炭盆边,将皮卷投入火中。火焰很快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记住,不到生死关头,或者本王允许,不要主动联系他们。”萧凛叮嘱道。

“是。”

“回去吧。”萧凛挥挥手,似乎有些疲惫,“晚上,老地方见。”

林晚行礼,退出书房。手中握着那把沉甸甸的墨刃,心头同样沉甸甸的。她知道,从接过这把刀,记下那份名单开始,她与萧凛,与这靖安王府,乃至与这京城下的暗流,绑得更紧了。

夜幕降临,小校场被几盏特制的风灯照得通明。萧凛早已等在那里。

今晚的教学,果然与之前不同。萧凛开始讲解如何利用环境隐藏自身,如何通过细微的声音、光影、甚至气味判断敌情,如何选择最省力、最致命的攻击角度。他坐在轮椅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生死般的冷酷。

“杀人,不是比武,不需要花哨。”他演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利用对方前冲惯性、以短刃刺入肋下要害的动作,“快,准,狠。一击之后,无论成败,立刻远遁,或寻找下一个目标,绝不要犹豫,也不要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林晚认真听着,模仿着。墨刃在她手中,起初还有些笨拙,但很快,她便适应了它的重量和平衡,配合着萧凛教授的发力技巧,刺、划、抹、挑,动作渐渐带上了几分凌厉之气。

“你学得很快。”萧凛看着她将一套连贯的刺杀动作完成,点了点头,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满意,“但还不够。真正的生死搏杀,没有套路,只有本能和应变。你需要更多的实战……或者说,模拟实战。”

他拍了拍手。

周青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把木刀。

“王妃,得罪了。”周青抱拳行礼,然后将一把木刀扔给林晚。

林晚接住木刀,看向萧凛。

“周青会压制大部分实力,用木刀与你对练。”萧凛道,“不用留情,把你今天学的,还有之前学的,都用出来。记住,他现在是你的敌人。”

林晚握紧木刀,深吸一口气,看向周青。周青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恭敬,而是带着一种属于战士的冷静和压迫感。

“开始。”

话音落下,周青动了!他并没有因为林晚是女子而轻敌,步伐稳健,木刀带着风声,直劈而来!

林晚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用萧凛教过的步法滑开,同时手中的木刀顺势上撩,试图割开对方的攻击。

“铛!”木刀相交,林晚手臂一震,虎口发麻。周青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刚好在她能承受的极限边缘。

一击不中,周青刀势一变,横扫下盘!林晚急忙后跳,有些狼狈地躲开。周青的攻势如同潮水,连绵不绝,虽然速度力量都压制了,但那份实战中磨砺出的经验和节奏,依然让林晚左支右绌,只能勉强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她咬着牙,努力回忆着萧凛教过的每一个要点,试图找到周青招式间的空隙。终于,在周青一次看似凶猛的直刺时,她捕捉到那一丝微小的、因招式用老而产生的凝滞!

就是现在!

她没有选择格挡,而是猛地向侧前方踏出一步,险之又险地避开刀尖,同时手中的木刀如同毒蛇吐信,沿着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周青的肋下!这一下,用上了萧凛今日所教的、发力最迅捷隐蔽的一招!

周青显然没料到她会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反击,而且角度如此刁钻!他急忙回刀格挡,但已慢了一线!

“啪!”

林晚的木刀刀尖,轻轻点在了周青的肋骨位置。虽然力道很轻,但如果是真刀,且是墨刃那样的利刃,这一下足以造成重伤。

两人同时停住。

周青眼中闪过明显的讶异,随即收刀后退,抱拳道:“王妃好身手!末将佩服!”

林晚大口喘着气,握着木刀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在绝境中抓住一丝生机、并成功反击的……冰冷的亢奋。

萧凛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刚才林晚那一下反击,时机、角度、发力,都堪称精妙,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猎手的本能。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很好。”萧凛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显得格外清晰,“记住刚才的感觉。恐惧、压力、还有绝境中那一瞬间的冷静和果决。这才是保命的关键。”

他操控轮椅上前,来到林晚面前。

“但你要记住,”他看着林晚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却眼神清亮的脸,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刀,只能指向敌人。在本王允许之前,你的手,绝不能沾上不该沾的血。”

这是警告,也是划定的界限。

林晚心中一凛,握刀的手紧了紧,随即缓缓松开。她垂下眼睫,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妾身,谨记王爷教诲。”

夜风吹过校场,带着深秋的凉意。风灯的光晕在两人身上摇曳。

训练结束的汗水尚未干透,握过木刀的手掌虎口处还残留着细微的麻痛。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穿过空旷的小校场,吹散了林晚周身蒸腾的热气,却吹不散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疲惫与一丝奇异亢奋的复杂情绪。

萧凛那句“你的刀,只能指向敌人”和“绝不能沾上不该沾的血”,如同冰冷的楔子,将她刚刚因反击成功而扬起的心绪,重新钉回现实。她不是战士,至少现在还不是。她只是一个被迫拿起刀、试图在旋涡中活下去的医者。界限分明,冷酷,却也是她目前必须依循的规则。

她将木刀交还给周青,低声道谢。周青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拱手退下,迅速消失在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凛操控轮椅,缓缓驶向她。风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张苍白俊美的面孔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刻,也格外疏离。

“今日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回去用热水敷一下手臂,明日可能会酸痛。”

这算是……关心?林晚怔了一下,才低声道:“谢王爷。”

萧凛没有回应,只是转动轮椅,朝着主院的方向行去。林晚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走着。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如同他们之间那层尚未捅破、却又因今夜对练而悄然变化的关系。

回到主院,林晚与萧凛在廊下分开,各自回房。

西厢房内,热水早已备好。林晚褪去被汗水浸湿的劲装,将身体沉入温热的水中,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闭着眼,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刚才校场上的每一个细节:周青沉稳凶猛的攻势,自己狼狈的招架,以及最后那电光石火间的反击……还有萧凛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在她说出“谨记王爷教诲”时,似乎掠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什么?

是满意?是探究?还是……别的?

她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茗香苑的命案,西南方向的恶意,藏在府内不知何处的眼线……危机四伏,容不得半分旖旎心思。

然而,有些东西,如同早春冰面下的暗流,一旦开始涌动,便难以遏制。

次日,治疗照常。当林晚的手指隔着绸裤,按压在萧凛腿部几处关键的穴位和神经点时,她能感觉到,他腿部肌肉的张力,比之前又有了些微的不同。萎缩依旧严重,但在那些被“药液通枢”和持续针灸刺激过的区域,开始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健康肌肉的弹性反馈。左小腿脚踝的活动范围,在她辅助下,已经能达到接近正常角度的一半。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萧凛眼中那簇名为希望的火光,燃烧得更加稳定,也更加灼热。

治疗时,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有银针破空的细微声响,和她手指按压、揉捏时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空气里弥漫着药香和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皂角与一丝汗意的清冽气息。

萧凛闭着眼,看似放松,但林晚能感觉到,他并非全然放松。他的呼吸平稳,胸膛微微起伏,但当她施针或按压到某些特别敏感或关键的部位时,他搁在身侧的手,手指会几不可察地蜷缩一下。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对疼痛或强烈刺激的反应,也是对她手法精准度的一种无声反馈。

她的手指再一次落在他左小腿外侧那处最初的“反应点”附近。这里经过数次“药液通枢”和持续的针灸刺激,皮下原本僵硬的组织似乎软化了些许,神经反应也比最初清晰了许多。

她微微加重了力道,沿着一条预固的神经走向,用指腹缓缓推按下去。

“嗯……”一声极低、几乎是从喉间溢出的闷哼,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萧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他睁开眼,眼底深处有未散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灼亮的专注,紧紧锁住林晚的手,仿佛想看清她手指下的每一丝变化。

“这里……感觉比之前更清晰了?”林晚没有停手,只是放轻了些力道,轻声问。

“……是。”萧凛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隔着一层厚布触摸东西,虽然还是模糊,但能感觉到布料的纹理了。”

很形象的比喻。说明神经信号在增强,传导的“噪音”在减少。

“是好现象。”林晚点头,收回手,开始取针,“说明‘通路’在逐渐疏通。但切不可急躁,恢复越到后期,越需耐心,也越容易反复。”

萧凛“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他看着林晚专注地消毒、收针,动作流畅而稳定,额角因为长时间俯身和专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窗棂透进来的天光下闪着微光。有几缕碎发从她紧束的发髻中逃脱,垂落在白皙的颈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异样感,悄然划过萧凛的心头。他见过她冷静果决地反杀下毒嬷嬷,见过她沉着应对皇后的刁难和街头的刺杀,见过她在他教导下迅速掌握杀人技法的锐利模样,也见过她此刻这般全然沉浸于医者角色中的专注与……柔和。

不同的侧面,矛盾却又奇异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她像一泓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藏着太多他看不透的秘密。但这种“看不透”,在带来警惕的同时,不知从何时起,也隐隐滋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的、被吸引的好奇。

林晚收好最后一根针,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一抬眼,却正好撞上萧凛尚未完全收回的、带着复杂探究意味的目光。

那目光很深,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让她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

“王爷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其他不适?”她垂眸问道,声音比平时略微快了一丝。

萧凛也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只是错觉。“尚可。只是……夜间此处仍时有酸胀麻痛,尤其变天时,更为明显。”他指了指左小腿。

“那是经络疏通、气血开始运行的正常反应,王爷不必过于忧心。晚间可用热毛巾敷一敷,有助于缓解。”林晚解释着,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药箱,“若无其他事,妾身先告退了。”

“去吧。”萧凛重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晚拎起药箱,快步离开了书房。直到走出院子,被微凉的秋风一吹,脸上那点莫名的热意才渐渐散去。

她抚了抚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方才对视时莫名的悸动。是因为他目光里那陌生的温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眼下危机未解,任何多余的情绪,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

然而,有些变化,一旦发生,便难以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