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06:19:36

午夜十二点整,城市最高建筑的天台。

陈默站在边缘,俯瞰脚下如星河般璀璨的灯火。风很大,吹得他的外套猎猎作响。镜子握在手中,镜面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杨玄准时出现——不是从楼梯间走来,而是直接从空气中“浮现”,就像穿过一层看不见的水幕。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长袍,手中托着那面现代材质的镜子。

“你做出了选择。”杨玄说,声音在夜风中飘忽不定。

“我来听完整的故事。”陈默转身,“关于天镜计划,关于七面镜子,关于两扇门。”

杨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特别事务局给你看了档案。很好,省去了我解释的时间。”

他在天台中央坐下,镜子平放在身前:“那么你知道,七面镜子是七十年前人为制造的实验产物。但你不知道的是——实验从未失败。”

“什么意思?”

“1949年的那次‘事故’,不是意外失控,而是...成功。”杨玄的声音压低,“镜界使者确实被召唤出来了。但当时的实验人员无法控制它,只能紧急中止实验,将镜子分离隐藏。”

镜界使者。陈默想起档案中那个称呼。

“使者是什么?”

“镜子世界的原生意识体。”杨玄说,“镜子不只是门,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镜界。那里没有物质,只有纯粹的能量和意识。而使者,是镜界的管理者,或者用我们的说法...神。”

神。这个字眼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沉重。

“使者想做什么?”

“降临。”杨玄抬头看向夜空,“镜界是贫瘠的,只有单调的能量流动。而现实世界,有物质,有生命,有情感,有无限的可能性。使者想跨越界限,以物质形态降临,成为这个世界的...新神。”

陈默感到后背发凉:“七面镜子是它降临的通道?”

“是钥匙,也是坐标。”杨玄说,“七镜合一,天镜重现时,会在现实世界打开一个稳定的门户。使者就能通过门户,将其意识投射到这个世界,寻找合适的...容器。”

容器。这个词让陈默想起山岩之灵说过的“钥匙”。

“什么样的容器?”

“有契约连接,能承受镜界能量,精神足够强大...”杨玄停顿,看向陈默,“简而言之,一个强大的守契人。”

陈默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裂隙会要猎杀守契人,夺取镜子。为什么杨玄要找他合作。为什么...

“你就是容器。”他盯着杨玄。

杨玄笑了,笑容里有一丝苦涩:“曾经是。二十年前,我继承了第七镜,镜灵逐渐苏醒,使者的意识也开始渗透。它想占据我的身体,以我的身份降临。我抵抗了十年,用尽一切办法压制它,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我发现抵抗没有意义。”杨玄的表情变得狂热,“使者太强大了,它迟早会成功。与其被强行夺舍,不如...主动合作。”

合作。陈默想起镜灵说过的“渴望”。不是镜灵在渴望,是使者在渴望。

“你想帮使者降临?”

“不完全是。”杨玄摇头,“使者想要的是完全的控制,抹去我的意识,占据我的身体。但我想要的是...共存。我们共享这个身体,共享这个世界。我给它物质的体验,它给我无尽的知识和力量。”

疯了。陈默脑中闪过这个词。杨玄已经被使者的意识渗透,思维扭曲了。

“所以你要打开门,让使者降临?”

“门一定会打开。”杨玄肯定地说,“裂隙会集齐了四面镜子,加上我知道下落的两面,六面镜子已经就位。你的这面是最后的关键。满月之夜,无论如何,门都会打开。”

他站起来,走向陈默:“区别只在于——门打开后,是使者强行降临,造成无法控制的破坏;还是我们主动迎接,实现有序的融合。”

“融合后呢?你会变成什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

“我会成为使者在这个世界的化身,半神般的存在。”杨玄眼中金光闪烁,“而这个世界...会得到净化。那些扭曲的契约会被修复,那些异常的存在会被规范,那些混乱的能量会被重整。一个更有序、更纯净的世界。”

陈默后退一步:“听起来像独裁。”

“是进化。”杨玄纠正,“人类需要引导,世界需要秩序。使者能提供这些。”

“以失去自由为代价?”

“你会习惯的。”杨玄举起镜子,“就像你现在习惯镜灵的存在一样。一开始是共生,后来是依赖,最后...融为一体。”

镜灵在陈默意识中发出警告:“他在诱导你!使者的意识已经深度侵蚀他,他现在说的话有一半是使者的意志!”

陈默握紧镜子:“如果我拒绝呢?”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杨玄叹气,“使者的意志已经锁定你。你的镜子,你的能力,你的一切...都是为这一刻准备的。即使你不愿意,使者也会...”

他突然停住,身体僵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手中的镜子剧烈震动,暗红色的光芒从镜面涌出,形成一只手的形状,抓向陈默。

“它等不及了!”杨玄咬牙,声音变得重叠,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快走!它要——”

话音未落,杨玄的身体完全僵住。眼中的金光被暗红色取代,表情变得空洞而威严。那不是杨玄的表情,是某个更古老、更冷漠存在的表情。

“陈默。”重叠的声音响起,一个来自杨玄的喉咙,一个直接出现在陈默的脑海,“钥匙,终于集齐了。”

使者。它已经完全控制了杨玄的身体。

陈默转身就跑,但天台的门被无形的力量封死。空间开始扭曲,景物模糊,像浸入水中的油画。

“跑不掉的。”使者操控杨玄的身体缓缓走来,“你的镜子是最后一把钥匙。你的身体是完美的容器。这一切,从七十年前就开始计划了。”

七十年?陈默想起天镜计划的时间。

“实验是故意的?”他边后退边问,试图争取时间。

“当然。”使者微笑——用杨玄的脸做出非人的表情,“人类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实际上是我们在引导。七个家族,七面镜子,七个守契人...都是培养容器的实验组。”

培养容器。陈默感到一阵恶心。祖父、四叔公、父亲、还有他自己...都只是实验品?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的适应性最好。”使者停在五米外,“与镜灵的共生度达到72%,精神强度足够承受我的意识,契约连接稳定...完美的载体。”

载体。不是伙伴,不是守护者,是载体。

镜灵在陈默意识中狂喊:“别听它的!它在瓦解你的意志!集中精神,用镜子建立防护!”

陈默举起镜子,镜面发光,形成一个能量护罩。但使者的力量远超想象——它只是挥了挥手,护罩就像玻璃一样碎裂。

“没用的。”使者说,“你的镜子是七镜之一,而我是所有镜子的创造者。它们服从我,而不是你。”

创造者。镜灵震惊:“不可能!镜子是实验产物...”

“实验?”使者大笑,“人类只是发现了镜界,制造了镜子作为沟通工具。但镜子的核心,镜灵的本质...来自我。我是镜界的主宰,所有镜灵的源头。”

它指向陈默的镜子:“你体内的那个小家伙,是我意识的碎片。它以为自己是独立的,实际上...只是我的一部分。”

这句话彻底动摇了镜灵。陈默感觉到意识中的剧烈波动,镜灵的“存在感”开始不稳定,像是认知被颠覆后的崩溃。

“不...不是真的...”镜灵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有自己的记忆...自己的选择...”

“我给你的记忆,我引导的选择。”使者温和地说,像在安抚一个孩子,“回来吧,碎片。回归本体,完成我们的降临。”

镜灵的抵抗在减弱。陈默能感觉到,那股一直陪伴他的意识正在被“召唤”,想要脱离,想要回归。

“镜灵!坚持住!”他在心中大喊,“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碎片!”

“但...记忆...有些断层...有些矛盾...”镜灵的声音越来越弱,“它说的...可能是真的...”

使者趁机出手。杨玄手中的镜子射出一道暗红色的光,直击陈默的胸口。不是攻击,是连接——那道光是意识的通道,使者的意志沿着光线涌入陈默的身体。

剧痛。不是物理的痛,是意识层面的撕裂感。像有人把手伸进大脑,搅动每一根神经,翻找每一个记忆。

陈默跪倒在地,镜子脱手。镜面朝上,映出他痛苦扭曲的脸,也映出夜空中那轮近乎圆满的月亮。

使者的声音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压倒一切:

“放松,孩子。反抗只会更痛苦。”

“你的身体会成为神的殿堂,你的记忆会成为神的记忆,你的存在...会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这是荣耀,不是毁灭。”

陈默咬紧牙关,用尽全部意志抵抗。他想起了祖父笔记本上的字迹,想起了四叔公信中的叮嘱,想起了池塘边的誓言,想起了那些被他守护的人...

那些都是真实的。无论起源如何,那些经历,那些情感,那些选择...都是真实的。

“不...”他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我...是我...”

“很快就会不是了。”使者加大了力量。

陈默的意识开始模糊。像沉入深水,光线远去,声音消失,一切都在远离。最后能感知到的,是镜灵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陈默...我...抵抗不了...”

然后,黑暗。

完全的,绝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永恒——陈默感觉到...存在。

但不是以前的存在方式。没有身体,没有感官,只有一片混沌的意识。像漂浮在虚无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

他“想”要睁开眼睛,但没有眼睛。他“想”要呼吸,但没有肺。他“想”要移动,但没有肢体。

只有思考。纯粹的,无依无靠的思考。

我是谁?

记忆碎片浮现:陈家村,池塘,镜子,契约,守契人...

陈默。

对,我是陈默。

但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个记忆场景:天台,使者,暗红色的光,意识被撕裂...

夺舍。

这个词让混沌的意识剧烈震动。使者成功了?它占据了我的身体?那我...是什么?残存的意识?记忆的幽灵?

恐惧。如果有身体,他会发抖,会冒冷汗,会心跳加速。但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无实体的恐惧。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时,一个声音响起——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在意识中响起的:

“陈默?你还...存在?”

是镜灵。但声音很微弱,很遥远,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

“镜灵?”陈默“想”要回应,但不知道如何做,“你在哪?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镜子里。”镜灵的声音断断续续,“使者的降临...不完全成功。它占据了你的身体,但我们的意识...被剥离了,困在镜子中。”

镜子。陈默“看”向四周——如果还能称之为“看”的话。混沌中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影像:流动的光,旋转的图案,像万花筒一样的碎片...

镜子的内部空间。他曾通过深度连接进入过这里,但现在不同——以前是访客,现在是囚徒。

“使者呢?我的身体呢?”

“它控制了你的身体,离开了天台。”镜灵说,“但我们的意识与镜子深度绑定,它无法完全抹除,只能剥离封印在这里。”

封印。陈默感觉到那种“边界感”了——意识被限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无法扩张,无法逃离。

“有办法出去吗?夺回身体?”

沉默。长久的沉默。

然后镜灵说:“理论上...有。镜子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如果我们能找到通道的另一端...但风险极大。”

“什么风险?”

“意识穿越通道时,可能会被扭曲,可能会消散,可能会...变成别的东西。”镜灵的声音充满不确定,“而且即使成功穿越,我们也只是无实体的意识,如何对抗使者?”

无实体的意识。陈默想起使者说过的话:镜界只有能量和意识。

如果这里就是镜界的一部分...

“镜灵,使者说你是它意识的碎片。是真的吗?”

这次沉默更久。

“我不知道。”镜灵最终承认,“我的记忆有断层,有矛盾。有些知识来得莫名其妙,像是...植入的。但我也确实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选择,自己对你的...忠诚。”

忠诚。这个词在混沌中显得格外温暖。

“那就够了。”陈默说,“无论起源如何,我们是伙伴。这就够了。”

镜灵的“情绪”波动传来,是感激,也是决心。

“好。那么我们来计划。首先,要弄清楚我们在镜界的哪个位置,然后找到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使者用你的身体行动,一定会有破绽。我们要找到那个破绽,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夺回。这个词给了陈默力量。

他开始尝试“移动”意识。没有方向,只能凭感觉。混沌中,那些流动的光似乎有某种规律,那些旋转的图案似乎在表达什么...

镜灵指导他:“想象你是一道光,沿着能量流动的方向移动。想象你是一个念头,跟随信息的脉络前行。”

陈默尝试。起初很笨拙,意识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但逐渐地,他开始掌握技巧——不是用身体移动,是用意志“导航”。

他们穿过一片由记忆碎片构成的区域。那些碎片像镜子一样,映出陈默过去的影像:小时候在村里玩耍,父母去世时的葬礼,收到四叔公的信,第一次看到池塘里的影子...

有些碎片中,影像扭曲变形,像是被篡改过。陈默看到自己站在池塘边,但表情冷漠,眼中是暗红色的光——那是使者的影响。

“它在篡改记忆。”镜灵警告,“想彻底取代你。”

必须加快速度。

他们继续前行,来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这里像一座图书馆,无数光丝在空中排列,每根光丝都是一段信息。镜灵说这是镜子的“记忆库”,存储着三百年的契约记录和能量数据。

在其中,陈默找到了关于“通道”的信息。

七面镜子,七个通道,连接现实世界的七个坐标。当七镜合一时,七个通道会融合成一个稳定的门户——天门。

而他们所在的这面镜子,通道的出口坐标是...

“城市中心广场。”镜灵读取数据,“天镜计划最初的实验地点。”

广场。陈默想起那里有一个古老的地下祭坛,城市奠基契的所在。

“如果使者要打开天门,一定会在那里。”他说。

“但我们需要身体。”镜灵提醒,“无实体的意识即使穿过通道,也无法在现实世界长时间存在。我们会像幽灵一样,逐渐消散。”

身体。哪里能找到身体?

一个危险的念头浮现。

镜界中,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意识吗?那些被镜子吸收的游荡体,那些契约另一方的投影,那些...

“山岩之灵。”陈默说,“它说镜子是囚笼。如果它的部分意识也被困在镜界...”

“你想借用它的力量?”镜灵震惊,“太危险了!那些存在太强大,我们的意识会被吞噬!”

“但我们没有选择。”陈默坚定,“而且山岩之灵对使者有敌意。敌人的敌人...”

不一定是朋友,但可以是暂时的盟友。

他们开始搜索镜界中其他意识的存在。这不容易——镜界广阔得超乎想象,而且结构在不断变化,像一场永不停息的梦境。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他们来到一片异常的区域。这里的能量流动缓慢而沉重,光呈现出土黄色和褐色,像大地深处的色彩。

区域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意识体——不是具体形状,而是一团凝实的、缓慢脉动的能量。陈默能感觉到它的“情绪”:愤怒,悲伤,还有深深的疲惫。

山岩之灵。或者至少,是它的一部分。

陈默尝试接触那个意识:“你好。我们见过,在护林站。”

意识体震动了一下。一个古老的声音响起,直接而沉重:

“守契人...钥匙...你也成了囚徒。”

“使者夺走了我的身体。”陈默简单说明情况,“我想夺回来,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山岩之灵的声音带着嘲讽,“我帮了你们三百年,换来的是囚禁和遗忘。为什么还要帮?”

“因为使者也是你的敌人。它想降临,想控制一切,包括你守护的大地。”

沉默。土黄色的光缓缓流动。

“你想要什么帮助?”

“我们需要暂时借用你的力量,在现实世界获得实体存在。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是一部分力量。”

“然后呢?夺回身体后,你会怎么做?继续守护那个扭曲的契约?继续囚禁我?”

这次是陈默沉默。他思考了很久,然后说:

“如果我夺回身体,我会重写契约。不是解除,不是延续,是...重写。建立在平等和尊重基础上的新契约。”

“承诺容易。”

“所以你需要监督。”陈默说,“借给我们力量,让我们夺回身体。然后,你可以通过镜子监督我。如果我违背承诺,你可以收回力量,甚至...惩罚我。”

这是一个危险的赌注。但陈默没有别的筹码。

山岩之灵考虑了很长时间——以它的时间尺度,可能只是一瞬,但对陈默来说漫长如永恒。

“好。”它最终说,“我可以借给你们一部分力量,塑造一个暂时的‘地灵体’,能在现实世界存在二十四小时。但代价是...”

“是什么?”

“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你们没有夺回身体,或者夺回后违背承诺,你们的意识将永远与我融合——不是伙伴,是养分。”

被吞噬。永远的死亡。

镜灵想反对,但陈默已经做出决定:“我接受。”

“那么,契约成立。”

土黄色的光涌向陈默的意识。不是温柔的融合,是粗暴的注入——像把熔岩灌入血管,像把山峦压进灵魂。

剧痛。但这次陈默没有抵抗。他承受着,吸收着,转化着。

慢慢地,他感觉到“存在”的变化。混沌的意识开始凝聚,开始成形。没有物质的身体,但有了能量的轮廓,有了感知的能力。

他“睁开眼”,看到了——不是用眼睛,是用意识感知到的影像:一个由土黄色能量构成的人形轮廓,勉强有四肢和头部,但细节模糊。

地灵体。暂时的实体。

山岩之灵的声音变得虚弱:“二十四小时...记住承诺...”

然后沉寂,陷入深度休眠。借出这些力量对它也是巨大消耗。

陈默“站”起来——如果还能称之为站的话。他感知着这个新形态:有力量,但笨重;能移动,但缓慢;能感知现实世界,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镜灵也获得了部分力量,意识更清晰了:“我们现在在镜子内部,需要找到通道出口。但有个问题...”

“什么?”

“通道是单向的,从现实到镜界。反向穿越需要巨大的能量,而且...”

“而且什么?”

镜灵的声音充满忧虑:“而且通道出口现在可能已经被使者控制。如果我们直接穿越,可能会落入陷阱。”

陷阱。陈默思考。使者占据了他的身体,一定知道镜子里的情况。它会防备意识的反扑。

“我们需要声东击西。”他说,“如果使者认为我们要从镜子的通道出去,那我们就...从别的镜子出去。”

“别的镜子?但我们只连接这一面...”

“七面镜子在镜界中是相连的。”陈默想起杨玄展示的图像,“七镜合一,不只是现实世界的门,镜界内部也是连通的。如果我们能找到连接其他镜子的路径...”

理论上可行。但镜界结构复杂,而且其他镜子可能也在使者控制下。

“先找到连接点。”陈默做出决定,“边走边想办法。”

他们开始在地灵体的形态下移动。比起纯粹的意识,这种形态移动更困难,但更稳定,也更有力量。

镜界中的景象光怪陆离:有的区域像水晶森林,由凝固的能量构成奇异的几何结构;有的区域像记忆之海,无数影像在其中沉浮;有的区域纯粹是混乱的能量漩涡,靠近都可能被撕碎。

镜灵凭直觉导航。作为镜界的一部分(无论是天然还是人造),它对这里的环境有本能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依然模糊),他们来到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相对稳定,有七个平台呈环形排列,每个平台中心都有一个凹槽,形状与七面镜子对应。

七镜台。镜界的中心枢纽。

但此刻,七个平台中,有四个已经亮起暗红色的光——那是使者控制的表现。另外两个黯淡无光,一个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应该是石爷的镜子,还残留着山岩之灵的力量),最后一个...

是陈默的镜子所在的平台。平台中心的凹槽空着,但平台本身发出不稳定的光,时而玉白色,时而暗红色,像是在争夺控制权。

“使者还没有完全掌控我们的镜子。”镜灵观察,“可能是因为我们的意识还在里面抵抗。”

“其他亮起的平台对应裂隙会手中的四面镜子。”陈默数着,“黯淡的两个是下落不明的。如果我们能到达其中一个...”

“太冒险了。使者可能监控着所有镜子。”

“但不是实时监控。”陈默分析,“它要控制我的身体,要在现实世界行动,要准备打开天门...它的注意力是分散的。”

这是一个机会。微小的,危险的,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陈默走向其中一个黯淡的平台。平台上刻着奇特的纹路,镜灵辨认出那是“风”属性的标记——对应编号007的玉镜,最后记录在陕北,1968年失踪。

平台中心的凹槽里,有一面虚幻的镜子投影——不是实体,是镜子在镜界中的映像。映像很暗淡,几乎透明,但确实存在。

“如果镜子在现实世界被隐藏或封印,这里的映像就会黯淡。”镜灵解释,“但连接还在,通道理论上还在。”

“怎么激活?”

“注入能量,建立连接。”镜灵犹豫,“但我们的能量来自山岩之灵,是地属性,与风属性不兼容。强行注入可能导致通道不稳定,甚至...崩塌。”

崩塌意味着意识消散。但等待意味着使者完成计划,天门打开,使者完全降临。

“赌一把。”陈默说。

他将地灵体的能量注入平台。土黄色的光流入凹槽,与那面虚幻的玉镜映像接触。

一开始没有反应。然后,平台开始震动,玉镜映像闪烁,发出不稳定的青光。地属性和风属性的能量冲突,产生刺耳的尖啸,像两股相反的风在对抗。

“不行!能量冲突太强!”镜灵警告,“通道无法稳定!”

陈默咬牙坚持,继续注入能量。地灵体的形态开始模糊,能量在快速消耗。

就在他即将力竭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他意识深处,镜灵突然释放出一股不同的能量。

不是地属性,不是任何单一属性。是一种纯粹的、基础的、像白纸一样的能量。

那股能量注入平台,中和了冲突。玉镜映像稳定下来,青光变得柔和,一个通道缓缓打开——不是完整的门,是一个裂缝,勉强能让意识通过。

“镜灵,你...”

“我也不知道。”镜灵的声音充满困惑,“这股力量...一直在我深处,但我从未察觉。像是...被封印的。”

被封印的力量。使者的碎片?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时间深究了。通道在稳定,但也在缓慢缩小。

“走!”陈默率先进入通道。

穿越的感觉比想象中更...怪异。不是移动,是“被重组”。意识被拆解成基本的信息单元,沿着通道传输,然后在另一端重组。

过程中,陈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观察”他们。不是使者,是另一个存在,更古老,更隐蔽,只是短暂地瞥了一眼,然后消失。

接着是强烈的坠落感。

然后,触觉。

冰冷的,坚硬的,粗糙的...地面。

陈默睁开眼睛——真正的眼睛。他躺在地上,视野中是破旧的木质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他抬起手——一只瘦削的、陌生的手。皮肤粗糙,指节粗大,手背上有一道陈旧的伤疤。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土墙,木窗,炕上铺着破旧的被褥。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日历,时间停留在...1978年。

不,不对。镜灵在他意识中说:“这不是时间穿越。我们通过风镜的通道出来,到达了镜子最后记录的位置——1968年的陕北。但镜子被隐藏后,这个地方的时间流速...可能和外界不同。”

时间异常区域。陈默想起特别事务局的档案中提过,某些契约点会出现时间扭曲。

他站起来,走到墙边唯一一面小镜子前。镜面模糊,但足够看清面容——

一张陌生的脸。三十岁左右,黝黑,粗犷,眼神疲惫但坚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

这不是陈默。这是一个陌生人。

“我们在别人的身体里?”陈默震惊。

“不完全是。”镜灵扫描这个身体,“这是一个...空壳。有基本的生理机能,但没有自主意识。像是专门准备好的容器。”

准备好的容器?谁准备的?为什么?

陈默检查身体。口袋里有一张工作证,上面写着:“梁来力,陕北地质勘探队,队员编号047。”

梁来力。这个名字。

工作证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当镜子找到你,你就是钥匙。找到其他钥匙,阻止开门。时间不多。”

钥匙。又是钥匙。

陈默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外面是一片荒凉的黄土高原,远处有零星的窑洞,更远处是连绵的山峦。

1968年的陕北?但窗外的景象似乎没有时间的痕迹——没有现代化的设施,没有电线杆,甚至没有像样的道路。就像时间在这里停滞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镜灵问。

陈默——或者说,梁来力的身体——握紧了拳头。陌生的手,陌生的力量,但意识还是他自己的。

“先弄清楚我们在哪,然后...找到回现实世界的方法。”他说,“使者在用我的身体行动,时间不多了。”

他看向远方的山峦,目光坚定。

无论身体是谁的,意识是谁的,目标不变:夺回一切,阻止使者,守护该守护的。

即使要以陌生人的身份开始。

即使前路未知。

窗外的风卷起黄土,模糊了视线。

但陈默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真正开始。

而他,已经踏入了更深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