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15:13:47

沈文渊那方旧砚的赏赐,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府后宅漾开了比之前更明显的涟漪。沈薇薇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嫡母王氏院落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与冷意。而六姐沈玉珠,偶尔在请安时遇见,那眼神里的嫉恨几乎不加掩饰,仿佛她抢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沈薇薇依旧每日晨昏定省,姿态恭顺,言语谨慎,将自己隐藏在“安静怯懦”的表象之下。她深知,父亲一时的赞赏如同镜花水月,根基浅薄,若此时得意忘形,必招致更猛烈的打压。

果然,王氏开始行动了。她不再克扣用度这种落人口实的手段,而是换了更“高明”的方式。

一日,王氏将沈薇薇叫到跟前,语气“温和”地关切:“薇薇,听说你父亲赞你心思灵巧,于整理归纳上有些天赋。这是好事。我们沈家是书香门第,女儿家知书达理才是根本。你既有此心,往后便多花些心思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这才是正经大家闺秀该学的。那些杂学……偶尔想想便罢,莫要沉溺,移了性情。”

这番话冠冕堂皇,无可指摘,实则是在划下界限,提醒她认清自己的“本职”,不要妄想在一些“偏门”上出头,盖过嫡女的风采。

沈薇薇心中冷笑,面上却感激涕零:“母亲教诲的是,女儿定当谨记,好生学习闺阁礼仪与才艺,不敢懈怠。”

她顺从了王氏的“安排”,重新将大部分明面上的时间投入到女红和练字中,甚至主动请求王氏为她请一位教授琴艺的师傅,当然,她知道王氏多半会以“府中开销”或“师傅忙碌”为由婉拒,但这姿态要做足。

然而,暗地里,她的“开源”计划和信息收集并未停止。父亲的赞赏让她意识到,“有用”和“有才”是两回事。“有才”可能招嫉,而“有用”,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保命的筹码。她需要的是后者。

与此同时,那位几乎被她抛诸脑后的永宁侯世子陆峥,却仿佛一个无形的影子,偶尔会因外界的消息而掠过她的生活。

沈文渊因档案整理之事得了上峰几句夸奖,心情颇佳时,会在饭桌上提及几句朝中动向,其中不乏陆峥的身影。

“陆世子雷厉风行,督察院那帮老油子都被他揪出了错处……”

“陛下对永宁侯世子愈发倚重,边关粮草调度竟也询其意见……”

“今日陆世子又献一策,关于漕运……”

每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沈薇薇都能感觉到身旁沈玉珠瞬间绷直的身体和灼热的目光。而她,只是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遥远的形象——一个能力卓越、圣眷正浓、与她的世界隔着天堑的古代顶级精英男。

她对此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敬而远之。这样的男人,意味着无尽的规矩、责任和麻烦,与她的“咸鱼”理想背道而驰。那件外袍带来的短暂交集,在她看来早已是过去式。

转机出现在一个午后。青黛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神神秘秘地告诉沈薇薇:“小姐,奴婢听说,永宁侯夫人半月后要在府中办一场小规模的‘品香会’,邀请了不少京中善于调香、品香的夫人小姐。”

沈薇薇正对着自己设计的新的绣样描摹,闻言笔尖一顿:“品香会?” 这倒是贵族女子间一项雅致的消遣。

“是啊,”青黛压低声音,“而且,奴婢还听说,侯夫人最近似乎有些失眠之症,换了几个安神香方子都不太见效,正烦恼着呢。这事还是奴婢从侯府采买下人那里偶然听来的。”

失眠?安神香?

沈薇薇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她穿越前,因为工作压力大,也曾饱受失眠困扰,研究过一段时间的中草药和芳香疗法,对一些具有安神助眠功效的植物香料颇为了解。这个时代虽然香料种类不如现代丰富,但基础的檀香、沉香、龙脑、茉莉、薰衣草,或许还有些类似功效的本土植物等还是有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不需要在品香会上出头露面,那太扎眼。但她可以借助这个机会,以一种极其隐秘的方式,再次向永宁侯夫人释放善意,巩固这份微弱却可能有用的“香火情”。

接下来的日子,沈薇薇更加深居简出。她以“学习调香静心”为名,通过青黛和那位可靠的嬷嬷,悄悄购入了一些常见的基础香料和药材。她不敢配置完整的香方,那太引人注目,也容易留下把柄。

她反复回忆、试验,最终选定了一个极其简单、安全,但理论上能辅助放松、凝神静气的“香囊”配方。主要成分是干燥的茉莉花瓣主要取其清雅舒缓之气、少量碾碎的柏子仁可以安神、以及一点点品相普通的苏合香可以开窍辟秽。味道清雅淡然,不浓烈,功效温和,即便无效也绝无害处。

她亲手缝制了一个素净雅致的锦囊,将配好的香料仔细填充进去,绣上几茎幽兰,不署名,不留任何标记。

在品香会的前两日,她让青黛设法,通过那位与侯府采买相熟的嬷嬷,将这个小香囊“无意间”送到了永宁侯夫人身边一位颇得脸的老嬷嬷手中,只说是“偶然听得侯夫人睡眠不安,此乃民间一安神小方,味道清浅,或可一试,聊表心意”,并再三强调不必言明来源。

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连传递消息的青黛和嬷嬷都不知道香囊的具体来源,只当是某个想讨好侯夫人的小门户的手段。

沈薇薇在赌,赌永宁侯夫人的宽和与好奇心,也赌自己那点现代知识在古代的适用性。

品香会如期举行,沈府自然也收到了邀请。王氏带着精心打扮、苦练了许久品香知识的沈玉珠前往,期望她能在此等雅集上博得名声。

沈薇薇依旧被留在家中,无人关注。

几日后,有消息从永宁侯府隐隐传来,说侯夫人近日似乎睡眠改善了些,心情颇佳,对某个不知来源的、带着淡淡茉莉清气的香囊赞了几句,虽未找到进献之人,但言谈间颇为感念这份“无心”的善意。

这消息如同微风,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却精准地传到了沈薇薇耳中。

她坐在窗前,看着自己小菜园里新发的嫩芽,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真实的笑容。

她成功了。

没有暴露自己,却再次在永宁侯夫人那里留下了好印象。这份善意或许暂时无用,但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土里。同时,她也验证了自己的一些知识和手段,在这个时代是行得通的。

她感觉到,自己在这深宅大院中,似乎终于摸索到了一条极其狭窄,却真实存在的缝隙。透过这道缝隙,她能看到一丝微光,呼吸到一点不同于后宅污浊之气的自由空气。

而此刻,在永宁侯府的书房,陆峥正向母亲请安。永宁侯夫人心情甚好,顺口提起了近日睡眠好转,以及那个不知名香囊的事,笑道:“也不知是哪家的有心人,这香囊味道倒是别致清雅,戴着竟真觉得心神宁静了些许。”

陆峥闻言,目光掠过母亲随手放在案几上的那个素锦香囊,上面几茎幽兰绣得颇为灵秀。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后宅妇人间的寻常往来,淡淡应道:“母亲安好便好。”

只是,那兰草的绣样,似乎……在哪里见过?念头一闪而过,并未停留。

沈薇薇不知道,她随手绣下的兰草,再次如同蝴蝶振翅,虽未掀起风暴,却已在某些人心中,留下了模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