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哐当!”
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发疯似的颠簸,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
陆烈整个人几乎是站立着在蹬车,古铜色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虬龙。
汗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很快就被冰冷的夜风吹干。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和血腥味。
脑子里,那句“祝你与林小姐百年好合”的话,像魔咒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这个女人!
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就这么走了!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把他那些笨拙的讨好,那些压抑不住的关心,把他那颗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心,当成什么了?
因为林婉儿的一句屁话,她就信了?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他推给别人?
然后自己一个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凭什么!
一股混杂着暴怒、恐慌和委屈的复杂情绪,像一头出笼的猛兽,在他胸中疯狂地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就算是当年在战场上,被敌人用枪指着脑袋,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仿佛要失去全世界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敢想象。
如果他今晚没有加班,如果他没有看到那封信。
是不是明天早上醒来,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叫苏曼的女人了?
她会去哪里?
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身无分文,能去哪里?
被人骗?被人欺负?
还是随便找个地方,了此残生?
光是想一想那些可能性,陆烈的心就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苏曼!你给老子等着!”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你要是敢走!老子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家里!看你还往哪儿跑!”
镇子本就不大,从陆家大院到火车站,平时骑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可今晚,陆烈却觉得这条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他恨不得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
终于,远处火车站那几盏昏黄而孤寂的灯光,出现在了视野里。
陆烈猛地一个急刹,自行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子。
他连车都来不及锁,直接把车往墙边一扔,就发疯似的冲进了候车大厅。
八十年代的火车站,远没有后世那么窗明几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汗味、方便面和厕所混合在一起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
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很是嘈杂。
南腔北调的说话声,孩子的哭闹声,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
陆烈高大的身影,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猎豹,带着一身骇人的煞气,冲了进来。
他那双赤红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
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队,没有她。
进站口的栅栏旁,没有她。
长椅上坐满了打瞌睡的、聊天的、吃东西的旅客,还是没有她。
陆烈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到了冰冷刺骨的深渊里。
难道……来晚了?
她已经上车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不!
不可能!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一次,更加仔细地,一个角落一个角落,一个身影一个身影地看过去。
就在这时。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大厅最偏僻、最阴暗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靠近厕所门口,气味最是难闻,几乎没有人愿意待。
就在那排长椅的尽头。
一个瘦弱的、孤零零的身影,缩在那里。
她没有坐着,而是蹲在地上,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那个军绿色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那背影,纤细,脆弱,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是她!
是苏曼!
在看清那个身影的一瞬间,陆烈感觉自己那颗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猛地又活了过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找到了!
这个女人,她还在这里!
她还没走!
陆烈的双眼赤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他迈开长腿,朝着那个角落,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在嘈杂的大厅里,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周围的旅客,都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这个煞气腾腾的男人。
苏曼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只是想离开,离得远远的。
火车票还没买,因为她连去哪个地方都不知道。
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就在她感到一阵灭顶的绝望时,一双沾着泥点的黑色布鞋,猛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鞋子,她认得。
苏曼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一张布满了汗水和怒火的、熟悉又陌生的脸,撞入了她的视线。
是陆烈。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来找她的?
苏曼愣住了,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愕和不知所措。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
陆烈已经弯下腰,一言不发地,伸出他那双铁钳般的手臂,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
下一秒。
天旋地转!
苏曼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他以一种极其粗暴的、不容抗拒的姿态,直接扛在了宽阔的肩膀上!
就像……就像扛一袋麻袋一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