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助裴宴之参加科考,我在父皇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直到胸前涔出的血染红外衣,父皇才松口。 状元游街时,少年鲜衣怒马,头顶簪花。 众人欢声笑语中,簪花被抛给了站在我身侧的庶妹。 而我退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落泪。 此后,我再也不要相信真情,也将16年的陪伴随风消散。 状元郎给的玉簪金簪我通通不要。 可后来, 我任凭少年将军将粗糙的木簪插入我的鬓间。 1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咱家驸马中状元啦!】 丫鬟桃叶满脸喜气,嗓门大的很. 【休要胡言!公主清白人家,哪来的什么驸马!】 一旁的桃枝厉声喝止住桃叶,但脸上同样激动。 我扶住头上乱晃的金步摇,神情淡然,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激动。 阿宴你果然做到了! 【状元郎出来啦!】 不知人群中谁高声喊了一嗓子。 众人纷纷朝着街头看去。 清俊的少年郎骑在白马上,红艳艳的状元袍衬着他面如冠玉,哪里看得出是小时候挨打的那个小可怜。 我在人群中默默望着他,期盼流转的目光能停留在我的身上。 终于,少年看向了我这边,眼眸星光流转,含情脉脉。 随着少年状元郎的灿然一笑,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我的个乖乖,之前没瞧见裴宴之这么秀气啊。】 【要对他另眼相待了,区区一个战败国质子竟能高中状元,着实是了不起。】 【状元郎!我今年刚及笄,家在朝中正六品!你若把头顶簪花送给我,我就嫁你!】 无数少女的手帕,香囊朝着状元郎砸去。 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冲着今天榜下捉婿,势必要拿下以为好儿郎而来的。 【真是不知廉耻!不过区区正六品也敢班门弄斧!谁不知我家小姐可是当今最受宠的娣长公 主!】 桃叶嘴都要气歪了,竟有人敢虎口夺食! 这些我通通没注意,我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和我的阿宴。 随着阿宴徐徐靠近,我的心也砰砰直跳。 相伴16年时光,终于苦尽甘来。 桃叶桃枝比我还要激动,在后面手拉手几乎要跳起来了。 可随即,周围声音戛然而止。 状元郎的确朝我走来了,只不过簪花并不是属于我。 裴宴之翻身下马,将那独一无二的簪花插在路边一个姑娘的发间。 少女面若桃花,一双剪水秋瞳中放着惊喜的泪花。 一阵风吹过,带下树上开得正盛的桃花。 两人宛如佳偶天成,离我不过十步之远。 可状元郎是我的青梅竹马,小娘子是我的庶妹。 我从未像如今这般难堪,众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有唏嘘,有同情,有取笑。 明明春意正盛的天,我却感到遍体生寒。 2 桃叶拉着桃枝便要上去讨个说法, 我静静拉住两人,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回公主府。】 高傲如我,不愿让旁人看了笑话。 直到踏进公主府,我才终于倒下。 【快传太医!快!】 再醒来,是在父皇的寝宫。 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帷幔,这是普天之下,只有我有的待遇。 父皇疼爱的手掌轻抚我的额头,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痛。 【父皇,孩儿知错了。】 感受到父皇手心传来的温度,我鼻腔发酸,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父皇早就告诉你,那裴国质子不是良配。】 是啊,父皇早就告诉过我了。 那日,我在门外鹅卵石路上跪了三天三夜,直到胸前的伤口崩开,鲜血染红外衣。 父皇才终于宣我入殿。 【你当真要用救驾之功换裴宴之科考?你可知战败国质子参加我国科考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父皇从未对我这般严厉,可是想起裴宴之对我的承诺,我只是咬咬牙便应了下来。 【父皇,阿宴对我很好,他答应高中状元郎之后会迎娶我的。】 【你想要他,我下旨便是,何苦来这么磋磨自己。那质子不是良配!你这是养虎为患啊!】 【不一样的,父皇,不一样的。阿宴他自尊心很重,我不想为难他,而且阿宴不会负我的,我相信他。】 多么可笑啊,当初的信誓旦旦宛若一巴掌狠狠的扇在我的脸上。 围猎场上的那一箭虎势凶凶的朝父皇射去,是我用身体挡下。 我用左肩被刺穿作为代价换来圣上珍贵的允诺。 而这一切换来的是裴宴之的羞辱。 胸口的疼痛让我连微笑都有些勉强,我吃力地爬下床榻,郑重跪在地上。 【儿臣知错,儿臣对着父皇和天上的母后在此发誓。今后再与那质子毫无瓜葛!婚事全听父皇发落!】 3 【你们听说了么?安平公主被陛下赐婚了!】 【真假的?你确定是安平公主?】 【那还能有假?我今早亲眼看着王公公抱着圣旨进了公主府,哎哟!那排场!也就安平公主了。】 裴宴之坐在马车里,听着一路上都是在讨论赐婚,心里越发烦躁起来。 他不过是将簪花送给了清雪,这江乐平怎么就这般急不可耐,竟连夜上陛下那告状,给他俩赐婚! 真是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等到了公主府被拒之门外时,更是火冒三丈。 裴宴之的小厮狂吠: 【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还不快点开门!耽误了公子正事,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公主府看门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受过这般待遇。 长刀往前一横,厉声呵斥:【公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听到闲杂人等,裴宴之脸都绿了,区区一个下人也敢给自己这般脸色看。 这时大门打开,桃叶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 见是我的贴身丫鬟,裴宴之上前几步正欲说话,却被迎面泼来的水浇了个透心凉。 【啊!你!大胆!】 【哎呀!裴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下,天气这么热就当解暑了,公子肯定不会跟我一个下人计较的对吧。】 裴宴之心中有气,他哪里看不出桃叶是故意的,今个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个两个跟吃枪药了一样。 桃叶没管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不难看出桃叶此时心情好极了。 【请吧,裴公子。】 大门缓缓打开,裴宴之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却发现不是往常通往长乐院的路。 【我们这是去哪,不去长乐院么?】 桃叶斜眼瞥了眼裴宴之。 不情不愿地回道:【回公子,咋们这是去会客室。】 想的挺美,还想去长乐院,你配么? 听到去会客厅,裴宴之心下了然,估计是急不可耐准备给我看圣旨。 【江乐平,门口那几个侍卫必须乱棍打死,竟将我拦在门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没搭话,低头珉了口茶。 【今日怎么是大红袍,往日不都是碧螺春么?】 裴宴之自顾自拿起茶,喝完发现味道不对,嫌弃的放下了。 往日因着裴宴之喜欢,我总是会在府中处处备上碧螺春,茶叶都是从城中最好的茶商那里花大价钱寻来的。 而裴宴之却从未领我的情,甚至连我喜欢大红袍都不曾知晓。 掩下嘴角的苦涩,心里是层层的凉意。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你还有脸说?我不过是将簪花送给清雪,你就让皇上关了他母妃禁闭,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想起江清雪今早梨花带雨的小脸,红肿的双眼,裴宴之心里便一阵心疼,而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讨伐的意味。 对上他的视线,心如刀割一般,我不曾想阿宴他竟是这般看待我的。 【我与你相伴16年,在你心里,我竟是这般不堪。】 裴宴之皱起眉头: 【少跟我提有的没的,你赶紧去跟皇上说解除禁闭,否则成婚一事,就算是抗旨,我也定不会如了你的意。】 旁边的桃叶听此,不由得嗤笑出声。 裴宴之已经够火大了,他很久没有被人冷待,今天在我这被人下了很多面子。 听到桃叶的笑声,想都没想,上来给了一巴掌。 桃叶被扇倒在地。 【放肆!】 我没想到裴宴之竟敢如此大胆,在我的地盘欺负我的贴身丫鬟,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又或者他根本没瞧的上我。 我扬手便给了裴宴之一巴掌,这一掌用了我全身的力气,我从未像现在这般畅快。 【刚在本公主府上撒野,来人!将裴公子扔出去!】 裴宴之被我打懵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挨过打了,这一掌让他想起小时候。 再回过神时,我已经扭头准备离开。 【江乐平!你敢打我!你听着除非你跪地求我,否则我是不会娶你的!】 我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 我为何不敢打他?何人不知我外号‘掌公主’,普天之下除了父皇,只要我想,我可以掌掴任何人! 他觉得我不敢,只是仗着我对他的好罢了。 四岁时我的母后病逝,但父皇和母后伉俪情深,并未再设皇后。 一人将我抚养长大,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水一样被献到我的面前。 但父皇不仅是我的父皇,也是天下的君主。 我依旧感觉到孤独。 直到战败国们送来质子那天,我坐在父皇怀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机关锁。 父皇问我想要哪个做我的书童,我看着顾宴之,想起刚才在御花园被群殴的场景。 抬手选了他。 【父皇,儿臣想要他。】 从此在我的我庇护下,他再也没挨过打。 因为欺负过他的人,都要在我这领上一掌。 4 桃叶的脸高高肿起,话都说不清楚,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公主,哎哟,他太放肆哩,简直自恋自大,好像公主你除了他没人要了一样!哎哟!!】 【你干嘛啊!桃枝!】 手中上药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直到桃叶疼得呲牙咧嘴的求饶,桃枝才停下手。 【一点规矩都没有!胡言乱语的,我们公主值的世间最好的儿郎。】 我看着眼前为我愤愤不平的两人,心里暖洋洋的。 自那天之后,裴宴之再也没来找过。 而坊间都在议论,安平公主府的准驸马裴宴之今天又带着二公主江清雪去哪了? 我毫不在意,在府内清闲自在。 可还是没想到在两日后的诗词会上碰见了他。 每年七月花开最好时,我都会举办诗词会,今年也不例外。 毕竟京中的才子佳人都盼着在会上一展风采,觅得良人。 但我不愿见到江清雪和裴宴之,也不必给谁体面。 便没派人送去请帖。 可奈何还是有那不长眼的,上赶着要来找存在感。 我坐在上座,看着庭外徐徐走来的江清雪和裴宴之。 心里还是不免酸涩。 好一对璧人。 【姐姐,是妹妹哪里得罪了姐姐?竟未收到请帖。】 江清雪哭哭啼啼,一旁的裴宴之也是一辆不赞同地看着我。 【江乐平,你不该将气撒到雪儿身上,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 没等我发话,桃叶就迅速冲上去,左右开弓,给裴宴之来了两巴掌。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我们公主的名讳!】 这两巴掌几乎用了桃叶全身的力气,我心里暗自偷笑给桃叶点了个赞。 心里知道桃叶这是报那一巴掌的仇, 但面上还是佯装生气,不轻不痒的斥责了桃叶。 裴宴之气得浑身发抖,我却没再搭理他,命人将他送去男子那边。 宴会过半,大家都三三两两的结伴游园。 这次举办的地点是前不久父皇送给我的一座花园。 几百个匠人精心打造,仅耗费了三个月。 所到之处,无一不彰显了我作为安平公主的雍容华贵。 【真羡慕姐姐啊,父皇这么疼爱你。】 江清雪知道父皇送了我一座花园,但没想到竟如此精妙绝伦。 想起自己的宅邸,心里越发怨恨。 为何父皇如此偏心! 我没理会,领着众人进入花房。 公子哥们早就到了,花房中琴声悠扬,吟诗作对,都在各显神通。 只裴宴之一人阴恻恻的站在一旁。 看见我们一行人,径直迎了上来。 也不顾男女大防,上来就想来拽我。 被桃枝侧身拦了下来。 【裴公子失礼了!】 【我有事要跟你家公主说!让开!】 桃枝还想说什么被我拦下。 【我跟你走,有什么话今天就在这说清楚吧。】 裴宴之收回了还想来拽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花房。 走到湖心桥上我便叫住了他: 【就这吧。】 下了桥,便出了众人的视线,出了意外就说不清了。 裴宴之一脸失望: 【你为何要为难清雪,两个月你一点反省都没有么?】 时隔两个月,我以为他会问我为何这么久没找他,会问圣旨。 可没想到张嘴便是江清雪。 【何来的为难?不喜欢,便不叫,她我不会邀请,你也是一样的。我贵为公主这些事还需要给你解释么?】 【你是公主,清雪也是公主!你有父皇的宠爱,可清雪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替你照顾她才把簪花给了她,你为何就不能理解我呢?】 我不愿跟他掰扯,心里只觉得好笑。 我竟走眼,看上这般心盲眼瞎的人。 可裴宴之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我,伸手便要来拉我。 我一个没站稳,晃晃悠悠竟要掉下桥去。 其他人都舍不得我们这边的热闹,纷纷挤在岸边。 江清雪也没错过这一幕,心里一阵着急。 自己废了那么多年,才将裴宴之的心偏到自己这边,绝不能让他俩和好! 心一横,便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