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母女两人单独相处了,唐氏拉着女儿的手坐了下来。
她满眼心疼:“娘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门亲事会变成这样,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乔云苓安慰她:“娘,沈老夫人说了,日后从族里给我们三房过继一个孩子给我养老送终,也算是为三爷延续香火。只不过她老人家如今还未在族里公开,想先打探打探各家孩子的秉性。”
唐氏不放心的摇了摇头:“傻孩子,过继的哪里有自己亲生的可靠?”
乔云苓其实也想过,“不用担心,找年纪小一点儿的,女儿真心实意教导他,关心他,孩子也会愿意跟我亲近的......”
话未说完,乔百川进来了。
“守寡的日子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时候现实不一定就能按照你期望的路径去发展!”
他有些遗憾:“伯府的三爷我没见过,倒是来京后听说过几次。听说此人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品大理寺卿。还听说他这人挺正派,应酬从不去烟花巷柳之地。哎,要是他活着,倒是......”
乔百川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余且可能为女儿增加烦恼,于是忙闭上了嘴。
唐氏忍不住反驳:“又是听说,之前就是听她大伯说那伯府的沈延初是怎样的青年才俊,一表人才,我才同意了这门亲事。往后,若非亲眼所见,知根知底,我都不会再相信了。”
可惜现在才谨慎,已经晚了,女儿搭上了一辈子。
乔百川坐了下来,十分自责:“这事儿都怨我,我应该多去外面打听打听的!”
乔云苓却不怨他们,因为她知道,爹娘是太过于信任大伯和祖母了。
乔百川想了想,望向女儿正色道:“孩子,寡妇难做,高门大户的寡妇更难做。你若是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不想再这样熬日子,你就告诉爹,爹就算舍了这张脸面,也去恳请沈老夫人,让她给你一封和离书,还你自由。”
乔云苓眼睛发酸,她爹是真心疼爱女儿的,“爹,云青虽然还在书院念书,但今年也十四了,过两年便该说亲了,有个和离的姐姐总归不好听。”
“而且,女儿现在觉得挺好,婆母明理,不用伺候夫君和应付后宅可能出现的莺莺燕燕,这样的日子不比那些盼着媳妇儿熬成婆,只能选择隐忍的妇人强吗?”
她是真的不想再嫁人了,自己过得舒坦最重要。
夫妻两人听了女儿这番话,竟突然觉得有那么几丝道理。
“爹,娘,你们有没有想过跟大伯他们分家单过?”
刚松一口气的夫妻,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分家?什么分家?
唐氏都结巴了:“分......分家?这......这怎么可能?以前在小村小县里生活,尚且讲究老人在,不分家。如今你爹做了官,更要注重孝道,怎能提分家这样的事儿?”
乔百川脸色也阴了下来,他原本长相周正,棱角分明,板着脸的时候就显得十分严肃。
他问:“丫头?你在因为亲事怪你大伯?我们都是乔家人,是骨肉至亲,爹不信你大伯不想让你好!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乔云苓早猜到跟他们提分家会是这种状况,所以她今日只想试探试探爹娘对这事儿的态度,而且回家之前她已经想好了说辞。
即使这些说辞不能让父母同意分家,但至少能让他们别再傻傻的认为祖母和大伯一家和他们二房一样,将亲情看得这般重。
乔云苓深吸了口气,问:“爹,娘,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宁可改嫁给一个死人,也不愿意对沈延初忍气吞声吗?因为出嫁前一晚我做了个梦......”
乔百川和唐氏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女儿究竟想说什么。
乔云苓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上辈子的事情以梦境的形式都一一道来,就怕有遗漏。
她不仅将自己在沈家的遭遇告诉了爹娘,还将他们二房一家的遭遇也都说了出来。
乔百川一脸发白:“你说什么?我会在画舫醉酒溺亡?云青会坠马而死?你娘她......”
乔百川眉头紧皱,光是想象那个场景,都觉得背心出汗。
唐氏也被吓傻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却不愿意相信。
她摇摇头:“不.....不会的,傻孩子,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你爹怕喝酒误事,不是会轻易喝醉的人。云青虽骑术不精,但也不是不会骑马的......”
乔云苓一把抓紧母亲的手,眼里全是严肃,语气都是认真:“娘,刚开始女儿也不相信!可是成亲当日发生的事,以及沈延初洞房花烛夜对女儿说的话都跟梦里一模一样啊,只不过梦境里女儿全都忍了......”
她之所以说出来,是想先给家人一个警示,至少心里有个防备,日后行事小心一些。
乔百川一直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如今听了女儿的话却无法不多想了。
乔云苓见爹娘已经信了几分,于是冷哼了一声继续下猛药:“爹,娘,你们知道吗?自从你们和云青相继离世后,女儿染上了恶疾被关在了伯府的清秋苑与世隔绝。我曾写信求祖母和大伯出面与沈家商议让我和离,让我依靠仅有的嫁妆度过余生,他们都不愿意!他们甚至没有派人来关心问候过我一句!”
想起上辈子的绝望,乔云苓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把他们当至亲,当一家人,但是他们并非如此啊?在我们来京城前,祖母和大伯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只有父亲你是被留在祖籍打理家族产业,为了给大伯铺就青云路的工具啊!”
“还有云松堂兄,他可以靠着你赚的银子和大伯积攒的人脉去国子监念书!可云青呢?来了京城后,只有你在为他念书的事儿跑腿,最后进了一家普通的书院,大伯可是连吭都没吭过一声啊!如今女儿亲事不顺,一回沈家他们没有一个关心我,都迫不及待的指责我,他们真的有把我们当一家人吗?”
如果说刚才还能当虚幻的梦境,那么乔云苓之后说的几件事便是都真真实实发生的。夫妻两人想着是一家人不计较,但现在被女儿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就挺让人难受。
唐氏依然秀美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和委屈,她终于说了不敢说的话:“孩子他爹,我嫁给你的时候只是个郎中家的女儿,比不得大嫂出身就是官家小姐。娘不看重我没关系,可我总希望她能多疼爱一下云苓和云青。”
乔百山当年刚中进士,虽然不是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可也算是成绩亮眼,名列前茅。大嫂钟氏的父亲当初只是鸿胪寺的一个小官,来榜下捉婿看上了乔百山,乔家本就在京城毫无根基,对这门亲事自然觉得还算高攀,亲事就顺利的成了。
以前婆婆王氏跟着老大赴任,虽然他们二房被留在了老家,但好歹日子过得清净。自从去年来京后,唐氏岂能不知道婆婆很是看不上她,大概有了这个大儿媳,她这个从小便跟二儿子订亲的二儿媳便显得过于小门小户了。
唐氏很多话虽然没明说,但乔百川并不是粗心的人,平日里自己母亲和媳妇儿的互动他都看在眼里。
他总想着他们一家去年才来京城,一个大家族一起过日子总是需要时间磨合的。而且这十几年都是大哥在尽孝,他总想自己也对母亲好一些。
可是......之前的就不说了,今日母亲的做法确实让他寒心。
方才来这儿前,还是他让蒋氏和兰花去厨房盯着做午膳,因为他知道母亲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让下人照顾到云苓的喜好。
可女儿是他的,受了那么多气回门来,他不能忍受连女儿喜欢吃的饭菜都没有。
“爹?”乔云苓看父亲那纠结的样子其实挺心疼,因为她知道父亲其实很看重亲情。
乔百川抬眸说:“云苓,分家不是小事,你让爹想一想,就算要分家,也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你祖母和外人都无法指摘才行!”
乔云苓见他只要松口便好,她连连点头:“爹说得对,此事需从长计议。且女儿今日最重要的是想提醒爹娘,多为自己和云青打算打算,尤其是钱财方面,以往老家的产业皆办在祖母名下。如今父亲来了京城,得有自己的私产才行啊!”
祖父过世得早,祖母掌控欲很强。
以前在老家时,家中的田产和铺子都办在了祖母名下。一则是祖母主动要求的,二则是她爹原本就一直没想放弃念书走仕途这条路,所以不将铺子挂在自己名下成个名副其实的商人,也是他愿意的。
可她上辈子看清了祖母和大伯一家的寡情,她不想万一发生何事,自己父母连一点儿傍身的私产都没有。
她记得上辈子父亲过世后,原本母亲为弟弟看好了一门亲事,准备定亲后等弟弟守孝期一过便能成亲。可祖母能拟出来的聘礼实在略显寒酸,并让母亲拿出自己的私房填补,那时没了父亲的母亲如何拿得出来?乔云苓身在沈家不知乔家具体如何商谈的,只知道亲事黄了。
唐氏听了女儿的话深有感触,她拉着女儿的手说:“之前你的嫁妆一部分是公中所出,一部分还是你爹自己想的办法。娘不想让你受委屈,你祖母说家中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不能都紧着你来。害怕影响你出嫁的心情,娘一直都没告诉你,现在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乔云苓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原来她这份勉强还算过得去的嫁妆竟然还是爹想的办法?
她心中冷笑,这和上辈子祖母逼娘拿私房给弟弟添聘礼的做派一模一样啊!
“爹,祖母和大伯他们那么爱面子,又想攀附伯府,不会在嫁妆这种明面上的东西太抠门。恐怕就是知道爹你善于经营家产,哪怕给祖母的账本没有丝毫问题,也猜到你会拿着自己那份儿银钱做买卖,钱生钱,所以才想让你多出一些自己的私房钱呢!”
一个母亲竟然对自己的儿子精于算计至此?!
乔百川扯唇苦笑:“是爹以前考虑得太少,才让你出嫁都没能有份风光的嫁妆。闺女你放心,来京也一年多了,爹手里还剩点儿银子,能买到两个小铺面,到时候就置办在你娘名下。”
乔云苓听她爹这样说便放心了,她不在乎自己的嫁妆多少,就是怕爹娘太吃亏。好在她爹虽然为人正直老实,但做生意多年,为人不死板,懂得灵活变通,还知道用自己的小钱生钱,花在自己媳妇儿孩子身上。
分家这事儿她也就提一提,知道没那么容易,必然要找到好的法子,不影响她爹的官声才行。
午膳的时候让乔百川很心寒,自己母亲称病不露面,崔氏和乔云娇在侍疾,乔百山有事出门应酬了,至于大房的乔云松和二房的乔云青都在书院念书,更不可能入席。
乔百川知道自己母亲是刻意给孙女难堪以表达她的不满,大哥一家也顺势不给自己女儿脸面,仿佛非要逼着他的女儿去认错才肯罢休。
乔百川这次没有如他们的愿,乔云苓则更加开心,席间和父母其乐融融,放松惬意,饭都多吃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