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迟疑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说出口。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说了。
于戍州僵在原地,以为自己理解有误。
但看着女孩无比认真的眼神,又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
“为什么要学?”他声音淡淡,一脸莫名。
“我想赚钱。”相比刚才的支支吾吾,奚言此刻回答地很干脆。
于戍州愣了愣,又问:“开学后呢?”
奚言露出淡淡苦笑,“我这样还上什么学!我不会上学了。”
“……”
他一时哑口无言,只静静地看着她,印象中,好似还从未仔细看过这张脸。
她面容算清秀,皮肤也白,但不是一般文静女生的长相。
她的眉宇长得极好,柔美中带着些许英气。鼻梁挺,五官精致,双眸明亮,整张脸灵动而深邃。
第一次慌忙扫过时,就让他印象深刻。
“这工作不适你干。”
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于戍州没多做停留,头也不回地就骑车离开了。
第二天于戍州再来店里,像是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奚言本想再开口,但见他忙上忙下,始终没找到合适机会。
本想就此作罢时,却突然听于戍州问她:“我要去一家单位修空调,你要没事,帮我去搭把手?”
奚言有些惊讶,“我可以吗?”
于戍州面目平静,“也没什么事,帮我扶一下梯子就行。”
“那店里……”
“没事,不管。”
说着,于戍州已经将工具绑在摩托车上,奚言也快速收拾好锁了店门。
再次坐上他的摩托车,竟已是这样的身份。
迎面而来的风炙热滚烫,拍到脸上隐隐作痛。
奚言的手还是向后抓着,车速不快,但却要忍受高温的暴晒。
她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荒凉建筑,就像是看着她那越走越偏的悲凉人生。
摩托车停在一个国家单位大门口。
奚言下车后跟在于戍州后面,见他左手扛了一把简易梯子,右手提着一个工具包,上前和门卫一顿交涉。
门卫先是打电话到相关部门沟通,确认无误后又让他们作了登记,这才给他们发了出行牌,前前后后耽误了十多分钟才让进去。
经过一路暴晒,奚言早已满头大汗,面色赤红,手拿重物的于戍州更是如此。
她想帮忙,但于戍州根本不理她,她只好乖乖地跟在身后,随时听吩咐。
走了好一段路后,两人来到一个办公区,刚走进去,就感受到一阵舒适的凉意,奚言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两口。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有负责人来接应,在他的带领下,两人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遇到好些身穿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各个都光鲜亮丽,神采奕奕,见到满头大汗的他们,也不失礼貌地点头打招呼。
奚言和于戍州穿梭在他们中间,狼狈地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最后他们进了一个大约有20多人的大办公室里,需要检修的就是这里的空调。
于戍州在负责人的带领下,直接来到指定地方。
他全程面无表情,不目斜视,架好梯子就爬了上去。
虽说让她来帮忙,但奚言在下面什么也没做,就帮忙扶好梯子全程盯着。
偶尔看了看周围的上班族,对上他们异样的眼光,又窘迫地移开视线。
抬头一看,才不到十分钟,上面的于戍州已经灰头土脸。
空调里藏着的灰尘一阵又一阵地扑到他的头发和脸上,身上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也都成了兜灰的工具。
奚言抬眼时,刚好有灰尘落在她的眼睛里,让她忍不住揉了揉。
“站远点,我叫你再过来。”于戍州看了她一眼。
奚言没说话,但也没动,只是埋下头,稳稳地扶着梯子。
于戍州也没再管她,继续专注手里的活儿。
对于这些常规问题他早已熟练,不到半小时就搞定。
下来后,也没多余的话,麻利收好工具,扛着梯子,又无声无息地从办公区穿过。
出来后,负责人又带着他们到了一个独立办公室,拿了一张单子给于戍州,说是这三个月的结算单,让他确认签字。
于戍州一双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但也没在意,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拿着笔就签了。
负责人接过后说:“上季度的钱应该今天能付,这季度就再等等流程。”
于戍州点点头,“麻烦了。”
奚言在一旁看着全程不说话,等离开办公区后才问了一句:“上季度的钱,今天才给?”
于戍州走在前面,喘着气说:“你以为钱这么好赚?”
停顿了几秒后又道:“赚钱轻松的是里面那些人。”
他提了提快要滑落的梯子,“就刚才那负责人,签个单子的事,每季度在我这拿25%的回扣。”
说完,他忽然看了她一眼,像开玩笑似的道:“说不定你以后也是在那里面坐着。”
奚言一路听着,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总觉得心里酸酸的,不太好受。
到门口将工具绑好后,两人又顶着太阳上路了。
一天时间,奚言跟着于戍州去了4个地方,有居民楼,有学校,也有单位。
中途两人就在路边小店一人吃了一碗面,原地休息了半小时。
下午5点左右,于戍州骑车来到一个独栋小楼,本想让奚言在外面等着,但犹豫了一下,又决定让她跟着。
“这是哪?”
“一个私人赌场。”
奚言想到那天他接的那通电话,表情有些惊慌,“我们来这干什么?”
“办点事。”相比奚言的忐忑,于戍州却显得极为淡定。
他敲了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伙子出来看了一眼,还特意看了看旁边的奚言。
“她是谁?”小伙子问。
“我店里打工的学生。”于戍州解释了一句。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将门打开。
进去后,两人没走正厅,而是在小伙子的带领下从旁边进入一个包间。
门一推开,满屋子烟味如同浓厚的迷雾,瞬间将人吞噬,奚言被呛得差点呼吸不过。
缓过神定睛一看,一桌麻将八只眼睛齐齐看过来,尤其集中在她身上。
她对上几人的目光,下意识往于戍州身边靠了靠,紧张地全身冒冷汗。
于戍州叫了一声:“杨老板。”
正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这才将目光转向于戍州,嘴里叼着烟笑了笑说:“来了。”
于戍州微微颔首,“现在空吗?我把最后一笔结了。”
杨老板听着,但没表态,又摸了两把后,才慢吞吞地招了招手。
这时,领他们进来的小伙子去换了杨老板的位子,杨老板起身后走过来,看了一眼于戍州说:“坐。”
于戍州一脸客气,“不坐了,我办完事就走,还有活儿等着呢。”
顿了一下,又问:“钱我刚才已经转过来了,数目没问题吧?”
杨老板也不多说,将手里的烟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又去抽屉里拿了一张条子递给于戍州,“拿去吧,也就是你,我才这样。”
于戍州接过条子,确认了一下说:“谢谢杨老板,以后有需要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打电话。”
杨老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奚言,又去麻将桌上了。
于戍州带着奚言自觉退了出去,在小伙子的引路下,两人出了这栋楼的大门。
奚言一路跟在旁边,心跳从始至终没有平静过。
她偷偷看了眼于戍州的侧脸,黯然无色,似早已习以为常。
可她,却觉得这张还带着少年气息的脸越来越陌生。
犹豫好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要还他们钱啊?”
她声音很轻,想到那几人的目光,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到赌场当然是还赌债。”于戍州淡淡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