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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岁这年,老家房子传来拆迁的消息。
回去路上经过长满杂草的菜园子,老伴和儿子谈笑风生:
“你妈是个孤儿,结婚后吵架没地去,每次都会躲在这哭。
哭到天黑她就自觉跑回家了,哈哈哈。”
“咱们父子俩吃的菜,都是用你妈眼泪浇灌长大的呢。”
未来儿媳察觉到我脸色不太好,戳了戳儿子的胳膊。
儿子却不以为意。
“都过去这么久,妈早就不在意了,她之前都是在这个菜园子边哭边摘菜,我看见过无数次早就看够了。”
心凉了半截,我在菜园子里呆坐了半天。
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哥,拆迁的事取消吧。”
......
拆迁消息传来时,儿子赵伟高兴极了。
买房和彩礼的钱一下子全解决了。
回到村子里,老邻居们都夸我福气好,这辈子没吃过苦。
年轻的时候有赵铁军养,老了有赵伟养,现在房子又要拆迁了,以后更是吃喝不愁,享福咯。
我笑笑没说话。
她们不过是调侃而已。
当年赵铁军要和那个女人私奔,我用了半条命才把他逼回家,这件事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绕过菜园子,推开老屋的木门。
里面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
怀孕的李莎莎,捂住口鼻轻咳了几声。
赵伟立刻搂住了她,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妈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提前回来打扫一下吗,灰尘这么大,对莎莎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很大影响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理会。
踱步到了堂屋。
掀开已经褪色的挂历,手指拂过后面墙上印着一大片暗红。
赵铁军看见,嘴角浮起一丝嘲笑。
“阿伟知道那墙是怎么回事吗,你妈当年为了不让我出门挣钱,用剪子割脉,割了半天,滑稽的要命,那血流的跟喷泉一样。”
赵伟看都没看我一眼,搂着李莎莎出来屋子,他语气鄙夷:
“我妈就是目光短浅!那时候要是让我爸出去打工挣钱,我们家也不至于穷了这么多年!”
当年那个场景赵伟已经十岁了,怎么会忘记?
我记得他抱着赵铁军的裤脚哭得撕心裂肺,求赵铁军不要走不要离开这个家。
而赵铁军呢,一脚把他踢的老远。
我为了让儿子在完整的家庭长大,选择了以命要挟。
割破手腕那一刻,他外面那女人吓坏了,怕这件事影响到工作,她当即和赵铁军断了。
因为这件事赵铁军恨了我大半辈子。
日落西山。
赵伟不耐烦地催促我快点,“赶紧去村委会签字啊,去迟了人家都下班了!”
说着三人转身就上了车。
赵伟坐在主驾驶,回头对赵铁军说:“真可惜爷爷奶奶没等到这天,他们在世的时候没享过一天福。”
赵铁军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伟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等会去村委会是不是就能看见娟姨了?我听说她儿子儿媳前段时间出意外去世了,现在一个人带着孙子,挺不容易的。”
赵铁军点头叹息:“是啊......”
我走到车旁拉了拉门把手,没有反应。
“妈你今晚就在老房子住一晚吧,我们等会去村委会签字,刚好接上娟姨去镇里吃个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能体谅的对吧。”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用去了,拆迁的事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