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这个神秘人，虽然来历可疑，但他展现出的能力（无论是身手还是那迅速有效的止血处理），以及他提及的“另一张网”，或许……或许真的有一线生机？
系统虽然冷酷，发布的任务匪夷所思，但它展现出的“预知”能力（碎片信息）和那种超越现实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它引导（或者说胁迫）自己跟这个人走，会不会也是一种“提示”？
信任一个陌生人和一个诡异的系统，还是信任那个已经让他们跌入如此绝境的“正常世界”？
叶荣添的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撕扯。
一个声音在喊：叶荣添，你疯了！跟着不明不白的人走，死了都没人知道！快求救！这是最后的机会！
另一个声音却在冷静地分析：求救，可能死得更快，而且会连累彪哥最后一丝生机都断送。跟着走，至少现在彪哥还活着，至少这个人和系统，展现出了“非常规”的手段。在常规路径已经证明是死路的时候，非常规路径，哪怕再危险，也可能是唯一的生门。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黏腻地贴在手机外壳上。
他最终还是按亮了屏幕。
幽白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亮起，映亮了他惨白汗湿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信号格是空的，一个刺眼的“×”符号标在那里。
果然……这辆车，或者这片区域，有信号屏蔽。
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
叶荣添盯着那无信号的标识，嘴角扯动了一下，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他点开了短信编辑界面，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
明明没有信号，他却像着魔一样，开始输入：
“救命！我在新界西北方向，具体不明，一辆黑色越野车里，车牌未知。我兄弟许文彪重伤，急需救治！开车的人身份不明，目的地叫‘庇护所’。我们可能被……”
字打到一半，他停住了。
把这些发出去？发给谁？就算有信号，发给警察？怎么说？说我们被黑社会砍了，然后被一个神秘人救了，正前往一个可能存在的非法地点？警察会信多少？会不会打草惊蛇？
发给家人朋友？除了让他们担惊受怕，又能做什么？
甚至……如果这信息意外落到黑虎帮或者某些“有心人”手里呢？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行尚未完成的求救信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发出去，可能引来未知的救援，更可能引来致命的危险，并且彻底断送眼前这唯一一条晦暗不明的生路。
不发，就意味着他将主动切断与过去世界的最后一点软弱联系，把自己和彪哥的性命，完全交托给这个神秘人、这个诡异系统、以及前方那个名为“庇护所”的未知深渊。
这是比在仓库里决定跟神秘人走更艰难的选择。那时是绝境下的冲动，而现在，是在相对“安全”的移动空间里，清醒地、主动地放弃求救，选择一条更黑暗的路。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神秘人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气息奄奄的许文彪，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染血的手和褪色的同心结上。
彪哥，如果你醒着，你会怎么选？
你肯定会骂我婆婆妈妈，然后说：“荣添，睇路！（荣添，看路！）”
是啊，看路。路已经选了一次，没有回头看了。
叶荣添的眼神，从挣扎、痛苦，慢慢变得空洞，最后凝结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他删除了那行编辑到一半的求救信息。
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动作很慢，却很稳。
然后，他退出短信，长按电源键。
“是否关闭手机？”
屏幕上跳出提示。
他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确定”。
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将他与外界那脆弱而无望的联系，彻底斩断。
手机变得冰冷而沉重，像一块石头，被他塞回裤袋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但眼皮却在不住地轻微颤动，显示着他内心远未平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开车的神秘人，忽然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却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手机没信号。车有屏蔽。”他陈述着叶荣添已经知道的事实，然后顿了顿，“‘庇护所’快到了。那里有医生，能处理他的伤。”
叶荣添猛地睁开眼，看向驾驶座的后脑勺。
这是上车后，对方说的第一句带有信息量的话。
有医生。
这三个字，像一颗定心丸，又像一道更深的符咒，将他牢牢绑在了这条路上。
“为什么救我们？”叶荣添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终于问出了口。
神秘人没有立刻回答。车辆转过一个急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嘶响。窗外，隐约可见一片低矮连绵的轮廓，像是废弃的厂房或仓库群，比之前路过的地方更加荒凉。
“因为你们触发了‘资格’。”神秘人终于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叶荣添无法理解的、近乎机械的漠然，“也因为，你们刚好在网里，没死透。”
资格？网？
叶荣添还想再问，车辆却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一堵高大的、布满斑驳锈迹和涂鸦的金属大门前。大门紧闭，周围是高耸的、带着铁丝网的围墙，墙头上摄像头缓缓转动着红点。这里看起来像某个早已废弃的物流中心或工厂的后门，荒僻得连野狗都不见一只。
神秘人按了一下车内的某个按钮。
前方地面，靠近大门根部的一块不起眼的、看似水泥封死的地面，突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灯火通明的斜坡入口。入口宽度刚好容一辆车通过。
斜坡深处，光线是冷白色的，给人一种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感。
“欢迎来到‘庇护所’外围入口。”神秘人说着，驾驶车辆缓缓驶入斜坡。
随着车辆进入，头顶的入口迅速合拢，将最后一丝夜色隔绝在外。他们仿佛被吞进了一只巨兽的腹腔。
车内，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呼吸声，以及越来越清晰的、从前方通道深处传来的、某种低频率的机械运转声。
叶荣添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庇护所……到了。
而他的视网膜上，那冰冷的倒计时，依旧在一秒一秒地跳动。
【时限：23:41:05】
生存24小时，并做出阵营选择。
现在，生存开始了。
斜坡通道很长，倾斜向下，两侧是光滑的、泛着冷白色金属光泽的墙壁。灯光均匀而明亮，却没有任何温度，照得人皮肤发紧。车轮压在同样材质的金属地面上，发出低沉而规律的滚动声，在封闭的通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
那低频率的机械运转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大型设备的呼吸，恒定、有力，不带任何情感。
叶荣添的心跳，在这种环境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慌乱。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通道的尽头。许文彪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那浸透衣衫的血，已经变得粘稠发暗，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的金属闸门，通体哑光黑色，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或把手。
车辆在门前稳稳停下。
神秘人熄了火，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那无处不在的机械嗡鸣，以及许文彪艰难的呼吸声。
“下车。”神秘人说着，自己先推门走了下去。
叶荣添咬了咬牙，小心地挪动身体，试图将许文彪扶出车外。他手臂酸麻，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动作十分吃力。
就在这时，那扇黑色闸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门内透出的光线更加刺眼，是那种手术室般的无影灯效果。两个穿着类似防化服、但款式更简洁、通体白色连体制服的人快步走了出来。他们戴着透明的面罩，看不清面容，动作迅捷而专业，一言不发地从叶荣添手中接过了许文彪，将他轻轻放在一副早已准备好的担架车上。
“你们……”叶荣添想跟上去。
其中一个白制服抬手，掌心向外，做了一个明确的“止步”手势。动作干脆，不容置疑。
担架车被迅速推入门内，滑过光滑如镜的地面，消失在更深处的一片白光里。闸门并未立刻关闭，留出了一人通过的缝隙，像一张沉默的嘴。
神秘人站在车旁，看着叶荣添：“他会被处理。你，跟我来。”
“处理？”叶荣添对这个词感到一阵不适。
“救治。”神秘人换了个词，但语气没什么变化，“你的问题，待会儿会有人解答。现在，别问。”
叶荣添看了一眼那即将关闭的闸门，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救了他、却又将他带入更深未知的神秘人。他没有选择。至少，文彪有了被救治的机会。
他跟着神秘人，从闸门缝隙侧身进入。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挑高极高的空间。整体呈银白色调，墙壁、天花板、地面，全都是那种光滑的金属或某种复合材料。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和线缆沿着墙壁和天花板铺设，被规整地固定在卡槽内，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空间中央，矗立着几台庞大的、结构复杂的圆柱形设备，正是那低沉嗡鸣的来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冰冷，洁净，毫无人气。
这里不像医院，更像某个高科技实验室或者精密工厂的洁净车间。
除了他们，远处还有几个同样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在走动或操作着某些面板，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安静得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声音。
神秘人带着叶荣添穿过这片开阔区域，走向侧面一扇较小的门。门自动滑开，里面是一个狭长的走廊，两侧排列着许多一模一样的银色金属门，门上只有简单的数字编号。
他们在标着“07”的门前停下。
神秘人伸手在门旁的感应区按了一下，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