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22:33:52

关清姝异常清楚,绝不该在此时此景流下这么多的泪。

可越是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哭,就越是藏不住。

尤其是当他们二人以那样轻快的口吻,诉说着于沈知宴而言无比痛苦的过往时,她的理智彻底崩断开来。

心头的巨大痛楚,将这丁点担心暴露的紧张完全吞没。

眼泪全砸在了男人指尖。

他可是,仅凭听闻关惊越讲了他一句坏话,就要对关府睚眦必报的小暴君啊…

怎么会甘愿跪在他们榻前…眼睁睁看着他们苟且?

连她一个外人听到了都会愤怒的程度,他怎么会不在乎?

怎么会?

如果他的阴鸷与暴戾,是需要用这般极致的残忍浇灌而成。

那她宁愿他只是个天生的坏种、纯粹的疯子…

然而更令她无法喘息的事实是——

前世的自己,利用的就是这样一颗,生长在无尽黑夜里,却比任何光亮还要赤忱的心…

凝望着这个傻瓜手上的伤口,汹涌的眼泪拼了命地也止不尽,无声猛落。

脑海里那段他浑身是血,仍冲她笑的画面亦挥之不去。

她浑浑噩噩地,凭着本能拿起手帕,慎之又慎地绕过他的伤口。

仿佛这样就能抚慰到,那个曾经跪在屈辱中,或是倒在血泊里,伤痕累累的少年。

那些被她遗落在时光长河里的记忆碎片,也在眼前一点点地变得清晰起来——

他偷偷为她调低的书架;

悄悄用手捂热的栗子糕;

冒着倾盆大雨护在怀里说,是顺手才给她买的糖葫芦…

可最、最后那串糖葫芦,还被她随手扔掉了……

呜呜…

她、她怎么能过分…?

……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沈知宴带离这片僻静的密林了。

就如同那些被自己遗弃在角落里的一桩桩琐事一样。

是了。

前世的她便是因为这样的粗心大意而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重来一次,往昔固然弥足可贵,但她更应该珍视的,是当下。

绝不能再重蹈覆辙,她得…

“!!”

强迫自己平复下心态后,关清姝吸了吸鼻子,抬眸就撞入了沈知宴那满是疑虑的审视目光里。

她慌忙地垂下脑袋,眼珠乱转着。

还没想好作何解释,眼泪又抢先一步落下。

一见到这张向来高傲的脸,她就控制不住。

就算是这么凶巴巴地对她,她也控制不住。

紧捏着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呜呜…”

强忍泪水却依旧呜咽出声的模样,让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拙劣。

可那皆是她的真情实感。

“…对…不起…”

“我…实在是太害怕被发现了…所以才…”

她的确害怕。

害怕哪怕一步没走对,都会又抓不住他。

沈知宴沉默地望着她。

在他看来,她从头到尾就是在演戏。

被他威胁后,还妄图同他谈条件的人,居然说会害怕?

可少女颤抖的肩、攥紧的小手、以及这声无厘头的“对不起”…

都令他心头的某处,莫名一滞。

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该说对不起的人,也不是她…

这些源源不断的眼泪…又是在为谁而流?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一方素白手帕,递到她面前。

恰好地接住了一滴即将沾湿绣花鞋尖的泪。

关清姝一怔。

…似曾相识的场景。

好像前世的他在某时某刻,亦做过一模一样的动作。

只是直到今生,她才记起她的漫不经心。

她颤颤巍巍地收起手帕,音色软哝:“谢…谢谢您…”

香香的,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顿了一刻、两刻…

骤然!

男人伸手狠狠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行抬起她的脸。

俯下身,冷冷盯着她水波潋滟的眼瞳,缓缓道:

“孤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若往后,你敢同任何人,包括孤在内,提及有关今日之事。”

“孤就把你的脑袋,挂在城墙上。”

少女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小手轻轻攥了攥那留有一瞬温柔的素帕。

望着这张薄情且决绝的俊脸,眸光微动,乖乖应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却并不满意,指节划过她白皙的颈间,激起一阵战栗。

仿佛只有看这样恐惧中带着祈求的表情,他才觉得真实。

“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若叫孤发现你想耍什么花招,下场,也是一样。”

“…嗯,我知道啦…”她瑟瑟地点点头,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敛于一片静谧之中,转身离开。

狐狸的尾巴,当然得好好藏起来。

不过…

也不能藏得太死了。

不然怎么才能让猎物发现,她耍的花招,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为了一个他而已呢?

她瞧着掌心里的手帕,已然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既然不能叫沈知宴送她回府,那不如…主动引他来好了。

对不起,沈知宴。

这次的算计,是真想接近你,仅此而已。

等确保你此生安然无虞后,我自会离开的…

走至皇宫门口时,关清姝望向正候在关府马车旁的几个生面孔,悄然将手一松。

洁白的手帕被微风卷起,吹挂在了墙侧的矮林间。

诱饵已下,只等某个笨蛋小狼上钩啦。

“关小姐,您这么早就出来了?是准备要回府吗?”乔装成仆从的其中一人见到她便凑了过来,主动问道。

关小姐…

关清姝眨了眨眼。

关府可从没有哪个下人肯称她做一声小姐。

所以温霜画,你请来的绑匪,怎么还是同以前一样这么的不专业呢?

她掩去冷意,轻声应道:“嗯,身子不适,便想先回了。”

任由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

沈知宴走在重返地牢的路上,凤眸中暗潮汹涌,闪过一缕缕寒戾。

关清姝。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先是蹊跷地出现在地牢里投怀送抱,后又巧合地跑进林苑中撞破秘密,最后再由一只猫刻意地来救场…

她借口说,是温家大小姐温霜画引她去的。

的确,他远远看见了她们二人的交谈。

可也同样看见了她靠在对方肩上时,边流泪边含笑的算计。

呵。

这么费尽心机地也要在他面前表演是吗?

他摩挲着缠在掌中伤口处的这方粉色手帕,然后一扯,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般地扔在地上。

怜悯?

他才不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

一个猎物,也想成为猎手么?

真想将她剥开看看,她身上是不是藏了能蛊惑他的毒药?

怎么会让他仅是碰到就会燃起种…奇怪的感觉?

以及,弄清楚究竟是谁,敢试图在暗中操控…他早就挑中的人?

忽地,他脚步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了眼被他扔掉的手帕。

心里暗骂了句,真麻烦…

……

某个行色匆匆的宫人跑回林苑时正擦着汗。

皇后娘娘让她守在这儿不准旁人靠近,也不知道是守的什么。

管她的,自己擅离职守一会儿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自己是帮着淑妃娘娘去寻公主的黑糖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祖宗到底找是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