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赢无恙,皇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贾赢见状暗自诧异:这位天子竟如此礼贤下士,倒让他先前"落草为寇"的念头显得可笑。
"可是贾将军?"
雍顺帝亲自迎上前。
"末将甲胄在身,恕不能全礼。”贾赢抱拳而立。
在他心中,男儿只跪天地父母。
"爱卿真乃卫霍再世!"雍顺帝毫不介意,反命戴权取来御酒:"望卿饮此酒,永保赤胆忠心。”
贾赢仰颈饮尽,群臣皆暗叹圣眷之隆。
回城时,皇帝特令贾赢率大雪龙骑为前导。
赤兔马上,三叉紫金冠下,那位身披连环铠的将军引得万人空巷。
"人中吕布不过如此!"
"吕布岂配与贾将军相比?"
"要我说,当是兰陵王再世......"
街谈巷议间,大周新的传奇正在诞生。
贾赢策马行至当年题写反诗的酒楼时,二楼的雅间窗扉微启,露出一双盈盈秋水。
"贾赢......"
盛明兰望着街上万人簇拥的俊朗身影,不自觉地轻唤出声。
当目光触及那张英挺的面容时,她耳尖倏然染上绯色。
恰似天意弄人,马背上的贾赢忽然仰首,目光正与楼上的盛明兰相接。
隔空相望的刹那,恍若心有灵犀。
贾赢望见窗边冰肌玉骨的佳人,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寒星般的眼眸顿时化开 。
盛明兰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慌忙转身掩面。
"姑娘,您脸怎么这样红?"小桃捧着茶盏,满脸困惑。
丹橘抿嘴笑道:"傻丫头,这还看不出来?姑娘是害臊了。”
"为何害臊?"
"自然是见着心上人了。”
盛明兰羞得跺脚:"再浑说,明儿就把你送回老太太屋里去!"
待窗外马蹄声渐远,盛明兰才敢悄悄探头。
只见贾赢已率众往太庙方向行去,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太庙前,建奴俘虏被押解而至。
雍顺帝亲诵祭文,声震殿宇:"大周雍顺三年九月初八,不肖子孙陈臻谨告列祖......"
"行牵羊礼!"
随着 冷喝,建奴贵族被剥去华服,披着羊皮匍匐于地。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嫔妃,此刻涕泪横流,哀鸣不绝。
礼毕,太和殿上钟鼓齐鸣。
戴权尖细的嗓音穿透丹墀:"宣龙骧将军贾赢等觐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赢破盛京、斩奴酋、勤王护驾,功在社稷。
今册封冠军侯,食邑万户,领京营节度使,赐剑履上殿之权......"
圣旨宣毕,满朝哗然。
这不仅是开国以来首个一等国侯,更获"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殊荣。
丹墀下的青年将领按剑而立,蟒袍玉带映着朝阳,恍若战神临凡。
东平郡王府、西宁郡王府、南安郡王府、宁国公府、荣国府、镇国府、理国公府等一众子弟的爵位皆不及贾赢显赫。
这些开国勋贵历经数代世袭,爵位早已一降再降。
主将牛继宗仅有一等伯爵之位,副将柳芳不过一等子爵,而冯唐连子爵男爵都未得,仅承袭正三品武官之职。
贾赢却一朝封侯,如潜龙腾渊,更获雍顺帝赐予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权,此乃顶级权臣方有的殊荣。
朝中文武原以为亲王之尊已是极致,如今方知贾赢才是真正的位极人臣。
众臣望向贾赢的目光炽热难掩,纷纷盘算着下朝后邀他过府一叙。
“臣贾赢,领旨谢恩。”
贾赢深施一礼,心中暗忖此番厚赏不枉他连日征战,生死相搏。
待他退至一侧,雍顺帝又依次封赏勤王有功之将。
袁崇焕受封宣府镇总督,统兵十万拱卫京师,然宣府兵马此前尽丧,他需自行募兵操练,闻言当即欣然接旨。
冯唐晋一等伯爵,兼领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
其世袭神武将军本为正三品,此战助他重获伯爵之位。
若为一品世袭武官,战功足可复爵为侯。
冯唐激动难抑,当场老泪纵横。
牛继宗与柳芳则仅官升一品,分赐麒麟服与斗牛服。
二人懊悔不迭,早知追随贾赢可立战功,岂会便宜了冯唐?
封赏毕,雍顺帝设宴款待群臣。
贾赢身侧百官趋之若鹜,俨然故交。
“果然权势最动人心。”
贾赢正暗自感慨,戴权忽来传召,命他往景仁宫面圣。
贾赢心知雍顺帝欲探其态度——此番重赏若换不来忠心,岂非血本无归?
原本雍顺帝欲封贾赢为国公,却因太上皇以“年少骤贵,后赏无阶”
为由阻拦,只得改封一等国侯。
但雍顺帝坚持加赐特权,毕竟若换作牛继宗等人,此等战功早该复爵国公。
贾赢此前无爵,恰是太上皇压下了他旧日功劳。
随戴权行至景仁宫途中,贾赢悄然接收了三千大雪龙骑与两千并州狼骑。
入朝不趋等特权向来是篡位者的铺垫,雍顺帝此举深意难测。
但贾赢只信兵权至上——手握雄师,何惧他人?
五千大雪龙骑经战损后补至六千,并州狼骑增至五千,陷阵营尚余一千五百。
加之新掌京营五万兵马,贾赢麾下已拥六万七千余精锐。
到了景仁宫,戴权进去向雍顺帝禀报。
雍顺帝正在批阅奏章,只让戴权带贾赢进来。
这位 是否贤明尚难定论,但能在举国欢庆之日仍勤于政务,确实称得上励精图治。
"臣贾赢,叩见陛下。”
贾赢刚欲行礼,雍顺帝已抬手示意免礼。
"爱卿不必多礼。
戴权,给冠军侯看座。”
雍顺帝正欲重用贾赢,自然不愿因繁文缛节坏了君臣情谊。
待贾赢落座,雍顺帝便开始试探其心意。
贾赢心知此次密谈关乎能否成为天子近臣。
当雍顺帝隐晦提及原本欲封贾赢为国公,却被太上皇阻拦时,只见贾赢面色骤变,雍顺帝心中暗喜。
"冠军侯以为当今朝局如何?"
雍顺帝继续问道。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如今国库空虚,民生凋敝。
官员贪墨成风,勋贵横行乡里。
长此以往,恐有倾覆之危。
唯有变法图强,方能中兴社稷。”
贾赢句句说中雍顺帝心事。
他既是为迎合圣意,也确实心怀此念。
与其坐视大周衰亡,不如由他力挽狂澜。
虽感念雍顺帝知遇之恩,但他更以天下苍生为念。
雍顺帝听得频频颔首,特别是变法之议,正合他多年夙愿。
古来变法者少有成事,但确能富国强兵。
昔日秦国因变法而强,终成霸业。
当然也有王安石前车之鉴。
雍顺帝并无十足把握,却不得不试。
成则可延国祚,败则加速衰亡。
但不变唯有死路一条。
更紧迫的是,他的帝位并不稳固。
太上皇始终偏爱废太子一系,如今又扶持义忠亲王。
加上昔日争储的八王、九王、十四王等虎视眈眈,雍顺帝一日不掌兵权,便一日难行变法。
此刻他已将贾赢视为股肱之臣。
"你在辽东斩了祖大寿,元从旧臣在太上皇面前闹得厉害。
这次未能晋封国公,也与此有关。”
"朕为安抚他们,不得不任袁崇焕为宣府总督,让吴三桂接掌山海关。”
说到此处,雍顺帝略带埋怨地看了贾赢一眼。
他本不愿让元从旧部继续掌兵。
虽任命贾赢为京营节度使取代骑墙的王子腾,但手中兵权仍不足以抗衡太上皇。
王子腾被明升暗降为九省统制,失了兵权。
这个太上皇旧部与开国一脉联姻,首鼠两端。
如今正好将其兵权转交贾赢这个心腹之臣。
得知是因自己斩杀祖大寿,折损元从一脉颜面,才导致未能晋封国公,贾赢眼中掠过一丝杀机。
转念间又觉雍顺帝透露此事必有用意。
思忖片刻,贾赢恍然——皇帝是要借他这把刀与元从一脉相争。
这便能解释为何特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权。
雍顺帝分明要栽培他成为顶级权臣,统领不成器的开国一脉对抗元从世家。
唯此, 方能真正乾纲独断。
心术,被雍顺帝玩到了极致。
想通关节后,贾赢心头泛起苦涩。
原来所谓君臣相得,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先前那份愧疚,此刻显得尤为可笑。
若论本心,他实不愿登临帝位。
做个逍遥王爷岂不快活?
如忠顺亲王那般,日日秦楼楚馆,养几个美婢伺候,又得圣眷隆宠,方是人生乐事。
可眼下局势,已由不得他抽身退步。
纵使无心谋位,雍顺帝也在推着他走向乱臣贼子之路。
未几,戴权来禀宫宴将启。
雍顺帝遂携贾赢离了景仁宫,赴宴而去。
珍馐美馔次第呈上,殿中文武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贾赢与牛继宗等同席而坐。
此刻他已存了收服开国一脉的心思。
权臣之路凶险,为防雍顺帝鸟尽弓藏,须得培植自身势力。
御座上的雍顺帝俯瞰满殿欢腾,龙颜大悦。
"听闻冠军侯三岁识文,五岁诵诗,七岁通晓经史,不若即席赋诗一首?"
酒至半酣,皇帝命戴权传旨。
"冠军侯文武全才,其诗作老臣亦有所闻。”
"『待到秋来九月八』一诗题壁处,今已成京师胜迹。”
"老夫更爱辽东所作『王师北定』之句,道尽收复河山之志。”
在群臣怂恿下,贾赢豪气顿生。
满饮御酒朗声吟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一词吟罢,满殿寂然。
文官席间,首辅萧钦言望着英姿勃发的少年,暗叹此子才情堪比曹子建。
纵使科举入仕,他日亦必能入阁拜相。
幸得其子顾千帆与冠军侯交好,私下多有关照。
能结缘这般简在帝心的新贵,于萧家自是好事。
太上皇年迈,萧钦言深知该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