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风波如同野火燎原，将北辰王府彻底置于炭火之上，朝堂之上，要求彻查、甚至要求夜北辰自辩的呼声越来越高，太子一党更是上蹿下跳，恨不得立刻将“谋逆”的帽子扣死。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北辰王府，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夜北辰称病不出，拒绝了一切探访和“问询”，王府外围由重兵把守，铁桶一般，隔绝了所有窥探，这种沉默，在外界看来，更像是心虚的表现。
听雪苑内，苏落薇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卷宗，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翻阅着，试图从那些泛黄的纸页和零碎的记载中，找到一丝能够逆转局面的线索。
对方这一手极其狠辣，用的几乎是阳谋，那些所谓的“证据”半真半假，混杂在大量虚构的情节中，难以一一辩驳，尤其是关于影煞内部联络方式和暗号的部分，若非真正接触过影煞核心，绝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尽。
这让她更加确信，幕后黑手，必定与影煞有着极深的关联，甚至可能就是影煞的核心人物——“蛇首”！
蛇首……到底会是谁？苏落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卷宗中关于前朝皇室成员记载的部分。前朝覆灭时，皇室成员几乎被屠戮殆尽，但并非没有漏网之鱼，一些旁支、年幼的皇子公主，或许被忠心的旧部设法救出……
她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划过，忽然，一个不起眼的记载引起了她的注意。
永嘉公主，年七岁，城破当日于寝宫失踪，疑为影煞所救……
永嘉公主……如果她还活着，如今也该是四十许人，她会是谁？隐藏在何处？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立刻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翻找出之前凌风送来的、关于柳国公府以及水月庵静慧师太的详细调查卷宗。
她仔细对比着柳国公府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已故的柳老国公那一辈……还有静慧师太的出身来历……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从明亮转为昏暗。
突然，苏落薇的手指在一行小字上停住，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原来……是她！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几张关键的书页，对门外喊道：备轿！去墨渊阁！
墨渊阁内，烛火通明。
夜北辰看着苏落薇带来的卷宗和她画出的关系图，深邃的眸中波澜骤起。
你确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十之八九！苏落薇语气斩钉截铁，她指着卷宗上的记载，“柳老国公的庶妹，也就是我继母柳氏的姑姑，在四十年前因病‘早逝’，但根据柳府旧人口供和宗祠记载，存在诸多疑点，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水月庵多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居士，法号‘静虚’，此人精通琴棋书画，气质不凡，与柳府关系密切，后不知所踪。
她又指向关于静慧师太的记录：静慧师太，正是这位静虚居士引入水月庵并一手提拔的！而静虚居士的年龄、失踪时间，与前朝那位失踪的永嘉公主完全吻合！
更重要的是，苏落薇目光锐利，我仔细比对了檄文中所用的几个前朝皇室特有的行文习惯和隐喻，与柳老国公生前一些私密笔记中的用词习惯，有七分相似！柳老国公，很可能一直都知道他这位‘早逝’妹妹的真实身份，甚至暗中有所往来！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指向了那个早已“死去”的永嘉公主，以及与她关系密切的柳国公府！
所以，你的意思是，幕后操纵影煞的‘蛇首’，很可能就是这位化身静虚居士的永嘉公主？而柳国公府，甚至太子，都可能与她有所勾结？夜北辰瞬间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不错！苏落薇点头，柳氏通过水月庵与永嘉公主联系，而太子，或许是通过其他渠道与影煞勾结，各取所需，太子想借影煞之力除掉王爷您，而永嘉公主和影煞，则想利用太子的身份和势力，搅乱朝纲，复辟前朝！
这个推断石破天惊，却完美地解释了所有疑点！
夜北辰眼中寒光凛冽，杀机四溢。前朝余孽，竟然就隐藏在身边，还妄图颠覆江山！
王爷，我们现在虽有推断，但缺乏实证。永嘉公主隐藏极深，柳国公府也绝不会承认，苏落薇冷静地分析道。
无妨，夜北辰声音冰冷，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就不怕她不出来。
他沉吟片刻，对凌风吩咐道：将我们‘查到的’，关于柳国公府与前朝余孽勾结的‘证据’，‘不小心’泄露给太子的人知道。
凌风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王爷是想……驱虎吞狼？
太子生性多疑，且利欲熏心，若他知道自己合作的‘盟友’，竟然是前朝公主，意图复辟，他绝不会坐视不理，夜北辰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更何况，柳国公府一直是他重要的支持者之一，若柳国公府倒台，对他亦是重创，为了自保和切割，他会比我们更急于除掉永嘉公主和柳国公府。
苏落薇心中暗赞，这一招祸水东引，果然高明！让太子和前朝余孽狗咬狗，他们便可坐收渔利。
另外，夜北辰继续道，将玲珑阁掌柜和苏清婉的口供，以及水月庵搜出的部分物证，秘密呈交给陛下，不必涉及永嘉公主，只提影煞与太子、柳国公府有所牵连即可。
他要让靖帝亲眼看看，他寄予厚望的太子，背地里都在做些什么！
是！属下立刻去办！凌风精神大振，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局势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先是数名御史如同约好了一般，联名上书弹劾柳国公府，列举其多项不法之事，虽未直接提及前朝余孽，但字里行间暗示其与某些“隐秘势力”过往甚密。
紧接着，京兆府“意外”地获得了新的“线索”，证明之前水月庵搜出的与前朝影煞有关的书信，其纸张和墨迹来源，竟与柳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与此同时，关于太子与某些“江湖势力”勾结，意图排除异己的流言也开始在坊间悄然传播。
太子东宫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南宫烨又惊又怒，他没想到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柳国公府是他的钱袋子和重要支持者，绝不能倒！而那个“影煞”，竟然是前朝公主的人？这让他感到一阵后怕和被利用的愤怒！
为了自保，太子不得不壮士断腕，一方面极力撇清与柳国公府和影煞的关系，另一方面，暗中开始疯狂搜寻和清除与永嘉公主及影煞有关的痕迹，试图将自己摘干净。
朝堂上的风向瞬间转变，原本针对北辰王的汹汹舆论，大部分被转移到了柳国公府和太子身上。
靖帝的态度也变得愈发微妙，他既震惊于太子可能参与的阴谋，也忌惮着那隐藏极深的前朝公主，他加大了对柳国公府的审查力度，同时对太子的行为也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北辰王府承受的压力骤然减轻。
听雪苑内，苏落薇听着凌风的汇报，知道他们的反击奏效了。
王爷这一手，果然厉害，她轻声道。
凌风脸上也带着敬佩：如今太子和那前朝公主自顾不暇，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再针对王府了。
苏落薇却摇了摇头：不要低估了一个亡国公主复辟的决心，也不要高估了太子切割的底线。他们现在是被打懵了，等缓过劲来，反扑会更加猛烈。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
我们必须趁这个机会，找到永嘉公主和母蛊，否则，王爷体内的蛊毒，永远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风暴只是暂时平息，更大的较量，还在后头，而她，已经找到了方向。
(第十五章)
